逐龙/我是一条小青龙(40)+番外
挡在叶颦前面的是一群人,正中的一个是卸了妆容散了头发的叶夫人。
在黯淡的灯光中,她微笑的脸看起来十分诡异。
像是中了什么奇怪的咒法,叶颦愣愣停止奔逃,与三丈外的叶夫人对望。她甚至连上涌至喉头的血腥味都尝不到了。
叶夫人领着仆从向她走来,保养极好的一双手落在她肩上,铁钳一般牢牢箍住她。叶夫人的声音没有丝毫愤怒或是悲伤,反倒带了几分嘲讽笑意:“我的好颦儿啊,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哪儿?你要急死为娘的么?你走丢一次已经够为娘的受了,要是再来个第二次,娘还活不活了?”
叶颦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天上明亮的月轮,心想:肩膀好疼,应该已经被这女人捏紫了……不,不对,她是她的宝贝啊,她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受一点伤?
于是她也嘲讽地笑了。
她对着月光伸手,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一巴掌打在叶夫人的脸上,干脆利落。
叶夫人面具一般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恼火地盯着叶颦,似乎是想要把这一耳光立即还回去。可当她看着叶颦那双浅色的瞳仁,她又忽然有了什么顾忌,没有动手,而是使力抱起叶颦,亲自把她带回她的房间去。
丫鬟仆妇发现小姐不见了,急得团团转,就差把床板掀开看看小姐是不是藏在底下了。
正在这时,她们看见夫人亲自将不知何时离开屋子的小姐抱回来,个个噤若寒蝉,跪地讨饶。
叶夫人并不看她们,把叶颦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之后,将严厉的目光投向自己带过来的仆从,吩咐道:“从今天起,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颦儿,我不想再看见她走丢一次,都听清楚了么?”
仆从们齐齐答是。
叶夫人看了叶颦一眼,确定她老实躺在床上了,这才拂袖离开。
叶颦躺在床上,透过两片床帘间的一点缝隙看着乌泱泱一屋子人,琥珀般的瞳仁如燃了火般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修~
第35章 颦颦(四)
次日,在叶颦的院子周围巡视看守的人数翻了个倍。
没有正常父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而叶颦却是习惯了。她昨日的装傻充愣没能成功让她爹娘放松警惕。
这下子要逃出去就不容易了。但她还会再逃,逃到他们找不到她的地方去。
接下来的几天,叶宅之中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寻找小姐”的“游戏”。
其中最顺利的一次,叶颦只差几步便能跑出家门。最终还是被捉了回来。
被捉住后她不哭也不闹,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一般,沉默地与试图兴师问罪的大人们对视。没有一个下人敢与她那双浅色的眸子长时间对视。
那是一双琉璃珠子,毫无掩饰地映射外界的一切,连人心深处的欲念也能照出。
没有人愿意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没有人愿意借别人的眼睛看见自己内心丑恶的见不得光的一面。
即便是叶颦的亲生父母,无论他们在听说叶颦又试图逃跑时有多暴跳如雷,在真正面对叶颦要给她一点警告时,他们总是轻易地偃旗息鼓。
兴许正是因为叶颦长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敢严厉地直接教训她,才让她养成了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渐渐地,叶颦每次逃跑都被很快捉回来,她的机警敏锐与小兽一般精准的直觉在一次次失败的出逃中消磨。她似乎黔驴技穷了。
叶宅的下人们都熟悉了她唬人且拙劣的小伎俩,不再像一开始时那样集中精神准备应对她花样百出的怪招。
小姑娘长时间地坐在窗边,沉默地看着窗外燕子飞过,眼神空荡,仿佛魂魄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有仆妇心中恻隐,擅自带了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给叶颦。可她看也不看,将其放在一边,执着地望着外面的世界。
叶氏夫妇原本被叶颦三天两头的折腾搞得恼火又疲惫,等她消停之后,便想给她一点教训,许久不去看她,好像忘了自己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女儿似的。
不过他们所谓的教训只是他们自以为的。叶颦并不在乎见不见得到他们……或者说,永远见不到他们才好。
因此,在叶氏夫妇结束了自以为的教训去看望叶颦时,不仅没有感到快意,反倒被叶颦急剧的消瘦吓了一跳。
叶夫人像拎起一个布偶般,将叶颦拉到跟前反复查看,越看越生气,最后忍无可忍放下叶颦,反手扇了距离最近的仆妇一巴掌,色厉内荏道:“我让你们好生照顾颦儿,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我出钱养你们这些蠢货是做什么吃的?!”
仆妇捂着脸讷讷不敢言。
在场的下人大多不敢与叶夫人对视,生怕与之对视一眼就会被吃了一样。
叶氏夫妇渐渐平静下来,对视一眼,避开下人与叶颦到隔壁屋说话。下人们因为方才那一通变故个个噤若寒蝉。
只有垂着头的叶颦微微勾起嘴角。
那是一个晴朗的月夜,天空中除去那一轮完满的明月便只有零星的几颗明亮的星。
叶颦于夜半准时睁开眼睛,起身绕过脚踏上卧着的丫鬟,从没关好的窗翻出房间。守夜的仆妇正好打着呵欠离开。叶颦与她相背而行,很快便绕过拐角。
仆妇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回头瞄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揉着眼睛小声嘟囔道:“疑神疑鬼的,哪儿有什么东西……”
竹林与花树与黯淡灯光中目送那个小姑娘离开。
她背着手,步子悠缓,仿佛正在赏景的大家闺秀。
叶颦耳畔只有时有时无的风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巨大的宅子也陷入了沉睡。
她从容地避过两拨巡视的家丁,猿猴般轻巧地爬到一棵高大的白兰树上,借繁密的叶子掩护自己。等了约摸一刻钟,她张开双臂踏着距离院墙最近的树枝,杂耍般踮着脚向院墙走去。
翠绿的树叶在月光下抖啊抖,好像要把并不存在的花都抖出来。但叶颦走的很稳。
没有人会想到有人能这从这样一枝并不怎么粗壮的树枝进出叶宅,即便想得到也很清楚只有很矮很轻的小孩儿才能借此通过。
而叶颦恰好是个不高且瘦弱的小孩儿。
足尖在树梢上一点,她仿佛轻到能借着树枝柔韧弹起的力量轻飘飘地飞起来。
叶颦精准地落在院墙上,并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月光下,她仿佛白兰花树化作的精怪。
墙头上白影一晃。小小的姑娘跳下院墙,开始一场蓄谋已久的逃亡。
花剑月顺利将叶颦送走,顺利收下了叶氏富绅送上的丰厚供奉,顺利消去了自己手指上的因缘线,顺利地又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山神。
这样的生活,真是太无聊了。
越是无聊他便越是清楚地想起那姓叶的小姑娘。
她离开白头山时,看见了站在林子边的他。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那么一星半点祈求的意思,却一言不发。
分明希望得到帮助,却不肯将求助的话说出,好像开口就是示弱认输。
像只倔强的小猫。
这样一只小猫为什么不想回到安逸富足的生活中去呢?
以花剑月除了修行就只有变强的脑袋瓜,压根不明白叶颦有什么抗拒回家的原因,除非……
除非她受到苛待,除非那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花剑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提了剑便要往山下去,可还没走几步,他又停住脚步。
神明不可无故干预人间事。
这是铁律。
何况那小姑娘与他萍水相逢,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可花剑月觉得心口堵了口气,不上不下。
叶颦让他想起自己。
与此同时,一场逃与追正在白头山下发生。
叶颦熟悉白头山也熟悉白头山下的一草一木,她很清楚哪里可以躲避哪里又可以制作陷阱。凭她对白头山的熟悉,她甩开了叶宅的不少家丁,但她只有一个人,还有更多人追上来,唯有逃到山上,逃到他们抓不住她的地方,她才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