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我是一条小青龙(42)+番外
斐怀没有回答。
花剑月再坐了三息,当做他已经默认他可以离开了,便起身向侍立在远处的小神道:“喂!小孩儿,我累了。”
小神们心中苦不堪言,却还是挤出笑容屁颠屁颠地上前来,领花剑月回去休息。
还没走出几步,花剑月听见斐怀在他身后道:“依你看,会是什么神明对她下的手?”
花剑月讥讽一笑:“会是什么神明?尊神,世人的恶意从来不讲道理。谁都有可能对她下手。”
斐怀似乎也没指望从他口中得到什么靠谱的推测,只是“哦”了一声。
花剑月继续向他暂住的寝居走去,倏地,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仿佛映照了另一个小姑娘的命运。
他顿住脚步,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地道:“尊神若是想帮她揪出坑害她的元凶,不妨想想什么神明会觊觎她……或者说青龙的血脉与神力,连她爹娘也考虑进去。”
斐怀道:“多谢。”
花剑月合了合眼,不再停下。
平心而论,他不喜欢那个血脉尊贵的小姑娘,很讨厌她呆呆愣愣的样子,更讨厌她柔柔弱弱的,却被不知来历的尊神保护周全。
不是每个小姑娘都有她这样的好运气。
花剑月很清楚自己的厌恶毫无道理,无意义地为那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鸣不平也丝毫不能减少他的愧疚与痛苦。
但他就是忍不住去试,仿佛病入膏肓之人盲目投医,祈求某一天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突然痊愈。
他从不是她的神明。
白川河神水府正殿前的法阵仿佛是个摆设,多天过去,躺在阵图中央的朝然依旧一动不动。
斐怀除去一直在阵图边看着,坐在那儿打发时间,什么也没做。
各式河鲜小神不由忧心忡忡,莫名觉得那白衣尊神救不回他们的主神了。
花剑月能活动后径直回了白头山,隔日让座下小神送来几大箱野果,说是感谢斐怀救命之恩的谢礼。
穷酸神明实在拿不出什么看的过眼的礼物。
河神府的小神们将野果呈给斐怀看过,斐怀什么也没说,只让他们自己拿去分了吃,自己则依旧日夜守在阵图边。
足足守了五十天。
大衍之数五十。对于某些极为特殊的凡人,他们可以借此推演出世间万物,以人之身窥见神明掌握的道理。对于神明,大衍之数则象征着归一。
何为归一?所有失落之物归来,重新合成唯一的整体。
“大衍。”
这是朝然回来时唯一来得及向斐怀说的话。
她失去的记忆与神力,将在第五十天回归。
他原本只需在第一天为她设好阵法第五十天时再来为她守阵即可,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花剑月那一句话,他总是觉得那小姑娘处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局中人只会看着她坠落再坠落,能救她的只有局外人。
他正好就是一个局外人。
如果他不救她,她会变成什么样?
反正他帮她,也不差这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个丑陋的字数,想必大家都知道这又是一章过渡了(捂脸)
第37章 颦颦(六)
五十天,足够人间从凛冬跨入早春。
隔壁白头山开始覆上新绿,而白川却好像还在冰天雪地中长眠,不仅河水浑浊冰冷,就连河心小洲上也光秃贫瘠。
附近村落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说这是因为河神还没回到白川,等河神从天上带来句芒赠送的祝福,白川就会像往年那般变得清澈,河心洲上也会重新长出白色的野花。
有喜欢听老人讲故事的孩子忍不住发问:“那河神大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老人笑而不语。
实际上,在这个春日,神界的使者已经不知第几次将春神句芒的祝福带到白川了。之所以白川至今没能入春,皆是因为神使都没能见到河神本尊。
没有掌握整条水脉的河神施法,春神的祝福也不能让白川醒来。
山神河神每年上陟罚台述职,除了接受赏罚之外,便是要领走新一年的四季。
寻常时候神界是不会派出神使专程到人间去给某个粗心的山神河神送上新一年的四季的。这次一来再来,只能是因为白川河神是龙神。
即便白川河神不知为何避而不见,他们还得憋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一再凑上去吃闭门羹而不能有丝毫怨言。
现在神界上下都传开了,那位与孟章神君同族的年轻龙神有一不知名的秘宝。那秘宝初次在神界众神跟前展露真容便教十数个入魔已深救治不得的神明陨灭,连带着陟罚台都塌了一半。据说,当天远在昆仑的神帝都看见那秘宝发出的刺眼金光。
且不说龙神她直接诛杀入魔神明是否太过狠辣,单单是其出手必杀的事迹便足以让不少神明对龙神产生极大的向往。
但传到众神耳中的是一面,真相又是另一面。
陟罚台上救不回来的山神与河神的确陨灭了,也的确是被神明诛杀的,但杀了他们的并非朝然,而是神帝及其臣属秘密召集的战将。之所以抖出朝然这一茬,皆是因为战将清除入魔神明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光明正大地出手必然会招来不必要的言论,而朝然却正好在那时误闯陟罚台……
一切都顺理成章。
神界向白川三番两次派出使者一是为了请龙神与上头保持口径一致,将这事揽下就此了结,第二则是为了得到孟章神君的答复。
至于龙神手中那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秘宝,众神想知道,但也不会愣头愣脑地上去问。
神界凡是有点地位的,谁还没一两个压箱底的秘宝?
但龙神闭门不见神使,这个态度便让神界掌事的神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第五次被派到人间给白川河神送来四季的神使是个年轻且较真的神明,在河神府门外得到沉默的回应后,他没有像之前的神使那般尴尬地离开,而是顶着尴尬候在门前,心平气和地对水府中的小神道:“正巧下神没什么事,不如就在此等青龙大人见我。”
小神们沓拉着苦瓜脸将神使原话传给斐怀听。斐怀道:“他乐意等便由他去。”
小神们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斐怀大人好像总是对神界的使者有股子浅浅的敌意。
是夜,天上没有一丝月光,河底的水府结界也莫名黯淡。
而阵图之上却无中生有冒出了极淡的银白的光。那一束微弱的光由一分二由二分四,水流般沿着早就画好的路线延伸出去。一边流淌一边变亮。
银白神光最亮之时,整个阵法仿佛化作一个巨大的茧,将阵法里的龙神包裹其中。
斐怀负手站在阵脚边,指间转着一支白玉箸。
天上黑云堆积,仿佛乱象将生。
花剑月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支了个屏障,坐在山顶“观礼”。观青龙回归本相之礼。
那小姑娘丢了记忆时都强得可怕,重新获得完整青龙的传承之后,又会是怎样一个骇人的怪物啊……
闪电如游蛇,雷声似山崩。
斐怀看着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的白光,神情肃然。
在空中游走的“群蛇”骤然安静下来,不再劈向人间,而是在厚重的黑云中游动,仿佛要将整片天空的云捆绑。
斐怀两指夹着扁平的玉箸抵在眉心。
闪电在云中的游动越来越快,好像这没有意识的伟力突然懂得畏惧,在疯狂躲避什么不可见的东西。
只一眨眼,足有百人合抱的闪电骤然出现在天地间,所过之处,妖魔灰飞烟灭。
同时,斐怀将指间玉箸掷出。
阵法由内而外燃起火焰,巨大的“白茧”瞬间染上青色。
火焰的深处藏着一点刺眼的金色。那一点金色如一团由远及近的光,逐渐侵占唯一的护法者的视野。
纵是斐怀也不能轻易直视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