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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心(49)

作者: 萧纯 阅读记录

她是为了找他才出门的,不然不会遇上那场致命的车祸。

这件事不是薛齐告诉他的,而是薛齐太怕他知道,于是在心里不断地压抑这些内容,才会被徐扬轻易地听见。一般徐扬能控制自己听或是不听他人的思维,但当他身体抱恙的时候,就很难控制这种能力,有时那些“隐形”的思维就如耳鸣一般向他袭来。

薛齐的心声太大声了,大声到刺痛徐扬的耳膜。不论走到哪里,薛齐的心里都在重复——

“徐阿姨是因为你死的!”

“但这不是你的错!”

“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知道,徐阿姨是因为找他才被车撞死的!”

每当这样的时候,徐扬就想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一个人待着,如果没有这样的地方,那么他就会找个有人,但是他听不懂他们语言的地方,在群人中待着,比如异国他乡。

徐扬是恨高少锋的,怎么可能不恨。

他用薛齐威胁他,用一把尖刀抵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他更是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若不是他发送的自以为是的讯息,若不是他将他们困在工厂……母亲根本不会坐上那辆车,经过那条路。

但他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力气去报复。当高少锋出现的时候,他有过一瞬的念头——打开床边的抽屉,摸出里面的剪刀,刀片,或是任何尖锐的东西,狠狠地捅进高少锋的心脏,直到他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直到他的身体慢慢变冷……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没有力气,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到了后来,连动这样念头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他知道高少锋是来问什么问题的,其实高少锋找他,从来不是要找他当他的合作伙伴的,而是来问他这个问题——我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而愚蠢的问题。

可惜高少锋自己不知道,徐扬也不知道,直到最后他们才意识到——

高少锋有双重身份,他人在组织中,但他是个警察。

他是个潜伏多年,经历沧桑的卧底警察。

在黑暗中摸爬滚打,在刀尖上死里逃生,时光慢慢地磨去了他的棱角,摧毁了他的志向,浸润了他的人格。一个正直的人,是很难在尔虞我诈,险恶丑陋中生存的,为了自我保护,他渐渐地变成了周围人的模样,变成了他当初最憎恶的人。他甚至想过就此安家,不再回去,或许这里才最适合自己。但他不甘心,怎样都不甘心。

就像一个从将童年献给农村,在青年时来到城市的年轻人,怎么都无法真正融入大城市的文化,在愤世孤独之下,他一气之下回到家,却在回到农村时,却发现自己也早已与同乡人格格不入……高少锋就是如此,他有双重身份,却早已没有了家。

但他的问题是有答案的,他最终释放了徐扬和薛齐,并且在出发执行任务前来寻求答案——

一个彻底的坏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高少锋想做个坏人,但他始终不是。

而即便如此,徐扬也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徐扬压根不在乎高少锋此行一去,是否能回来,他太累了,连诅咒他的念头都没有。这是高少锋自己的事情,与他无关。

早上的时候,薛齐来了,他指着地上的一处问徐扬:“是有谁来过了吗?”

徐扬有些惊讶,转头才见到墙角处有一只包装精美的果篮,里面是色彩鲜艳的各种水果,看着十分新鲜。

“没人来过,”徐扬说,“可能是别人送错了,你扔了吧。”

薛齐不明所以,只是哦了一声。

☆、第八章 葬礼(3)

追悼会在两天后举行。

薛齐开车将徐扬载去殡仪馆,徐扬的身体还没好,他刻意放低车速,开得很慢。

车外是一片阴霾,浓厚的云雾遮住了阳光,到处灰蒙蒙的,就像他们的心境。

今天,他们就要向徐秋实告别。

此次一别之后,人生不再相见,以后若是想念,只凭回忆深浅。

薛炜包下了本市最大的一间吊唁厅,所有的一切,他都用最好的。

门外摆满了各色花篮,鲜艳的花朵开得正盛,怒放着短暂而绚烂的生命。花篮上挂着长长的纸条,写满了来人对已逝之人的沉痛思念。

有许多人来参加徐秋实的追悼会,从她从小到大的朋友,近一些远一些的亲戚,到她的老同学,老同事,还有老邻居……所有人都穿着深色的衣服,流露着类似的表情,先是皱着眉头深感遗憾,后是相互交谈起来,展现出各种生动的表情。

薛齐转头看向徐扬,却见他表情很淡,淡到……就好像他不是逝去之人的儿子,而是路过的一个过客,所以可以对这里的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薛齐接过张阿姨递来的黑布,在自己的左胳膊上佩戴完毕后,给徐扬递了一块。徐扬低头将黑布别上,朝他淡淡地一笑。薛齐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徐扬应该是自责的,自家里出事之后,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帮不上忙。即使是亲生母亲的葬礼,他都不像个主办人,而是像个宾客。但薛齐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帮上什么忙,这些天里,他只顾着担心徐扬,所有的事务都是由父亲在打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久后,追悼会开始了,司仪请了两人上台,为徐秋实作悼词。

其中一人是薛炜,他握着稿纸的双手不断地颤抖,平时威严的男人在台上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他向人们诉说着他与徐秋实的相遇,相知与相爱。他说他曾经以为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他有很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很多话没来得及说,他感到很后悔,也感到很悲伤。在悼词的结尾,薛炜抽泣着说,他会将徐秋实永远地留在心里,珍惜两人所有的回忆。

薛齐听着,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另一场葬礼,那时躺在精致的棺材里的,是他的母亲。那时他的父亲也是这样痛苦地哭泣,也说他的母亲是他人生中最珍贵最特别的人,他会将她永远留在心里。但是没过多久,他娶了别人。

薛齐变得有些嫉妒,又难免地觉得有些讽刺,但更多的情绪,还是伤感。原来一转眼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在这些年里,这个可怜的男人参加了两场妻子的葬礼。当时他的父亲还很年轻,现在的他却已经变得年迈,尽管两次葬礼他都说着类似的话,但他的表情截然不同。现在的父亲的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薛齐对父亲,竟然生出了一丝怜悯的情绪。

第二位上台的是徐秋实的朋友,沈阿姨,她是徐秋实几十年的朋友,尽管这些年两人的关系已经疏远,但她仍是断断续续地鉴证了这位朋友的整个人生。

“徐秋实从小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以前我学习成绩不好,都是她在课后帮我补习,我这才考上了高中。她为人热情,谦虚,善良……”

在沈阿姨的口中,徐秋实是个善良而热心肠的人,常常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帮助他人——正如她的死亡,是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别人,却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从而牺牲了自己。

一时间吊唁厅里的人均低低地哭泣起来,或许他们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曾经得到过徐秋实的帮助,又或者,他们记起了漫漫人生中,与她相逢过的点点滴滴。他们正在真诚地为她的离去而感到遗憾与悲伤。

薛齐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他抹着眼泪,转头去看徐扬,只见他也眼眶湿润,目露悲伤,听得已经入迷,只是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

薛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徐扬转过头来,慢慢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些迷惑,带着些木然,一时之间让人觉得十分陌生。但哭泣之声犹如浪潮,一波又一波地袭来,薛齐沉浸在悲伤中,一时不能自已,故无瑕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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