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晚觉晓(25)
“一点不丑,这是大哥送与我的第一个礼物,乔儿喜欢的紧。”
“为什么叫念儿呢?”
“思念大哥的意思!这是我三岁上了学堂后,师尊教的第一篇文经里讲的。回了家我就给它取名字叫念儿了。”
“讲的什么!”
“「清净之境,无为之灵。道以心静,悟以慧精。初始之境,有杂之萦。修以气宁,法以性定。思且勿扰,绪且勿乱。一念之差,阴阳不通。一念之及,天地可负。一念不忘,不入圆满。」”
“这不过是开篇的修行戒语,你如何在里面学会这个‘念’字,也有思念之意?”
“一念不忘,不就是说的心中有念念不忘的人吗?不能忘记,不能抹去,所以心绪不宁,无法定下心性修得圆满纯正的修为。乔儿心里天天念着大哥!但是乔儿不想修什么大圆满!乔儿的心里永远都住着大哥!住着念儿!”
“哈哈,弟弟你好傻!不应如此理解的!”
“那是如何理解?”
陆青离转了转眼睛,然后摇了摇头:“其实,如何理解都对,修行这事,师父说过,万人万修,万人万得。都是从初始修炼,却最后得到的法灵比比不同。师父还说,能有几人可做到心中毫无惦念!一无挂牵?谁都不敢说自己的修为是为圆满。只要,乔儿你心中的念不是歪斜,不会生恨生妒就好了!
“嗯!大哥我记住了,你快帮我寻念儿。我以前每天上学堂之前都会与它说话的。现在也是,我已习惯,不然你走了,没有人陪我说话。”
“以前上学堂时?乔儿现在不去学堂了?”
陆青乔呐呐自语:“又是幻境?这是我六岁那年。那会已经有一百年没去过学堂了,也再也没去过千书阁…住进青玄苑也差不多一百年…除了家人轮流看护,防我突然心痛大作,身边只有念儿陪我。”
“大哥,你快帮我寻念儿!”
“我再给你编一只好看的就是了!这脚下皆是淡淡浅云,如何好找?”
他看着十岁的大哥稚嫩的脸上宠溺带笑,摸了摸六岁‘自己’的头。
陆青乔嘴角扯了扯,从怀里掏出念儿,自语:“我找了它三个多月,因为六岁那年心痛几乎七八日大作一次,不多得空出门去寻,白日里不出门,只有夜里而出。所以寻的日子久了些。那浅云虽薄,可夜深漆黑,却也看不清下边情形,只有用手一片一片的摸索。你不知道,我摸出来多少东西,才找到它…”
他看着幻境里趴在地上急得快哭的‘自己’,和一脸心疼也陪着自己仔细寻找的大哥。
“当年我任性,偏要大哥你陪我寻,死活不肯让你编新的予我。最后一无所获,整整三天,你想尽了法子哄我。我却,不仅不领情,还…”陆青乔长叹一口气:“还把那一百年来以为是受圣元影响而心痛的压抑情绪都爆发在你身上…大哥,我都从未与你致歉…而你也从未怨过我…”
幻境在六岁的自己疯狂哭闹,乱打乱砸下,在陆青离左右躲闪还一直焦急的安慰中截断黑暗里,消失于这混沌无声无息。
陆青乔的内心深处,荒芜荡开,那么空旷,没有地方停靠。只有念儿孤零零躺着。就像他现在身处这方漫无边际的空间里,没有归属,孤零如昨。
若是没有陆青离,陆青乔的心怕是连一块完整的地方都不会有。
一直以来,他都想紧紧依偎在大哥的身边。所有的快乐回忆,是陆青离留给他的。快乐的源头,是陆青离带给他的。最需要的情感寄托,都在陆青离身上索取。而他,内心最压抑的情绪都抛给了陆青离,最灿烂的笑,也只有陆青离在身边时才会有。
他身边从未有过朋友,只有深渊里的孤独绝望,痛苦折磨,只有盼着陆青离的归来之日。
他既是强烈的思念着大哥,又极度的雪藏着。四百年才能见到一次,他涌动不起,他暴露不起。为了让自己的心不承受念之苦,他只有隐忍自己。
“究竟这是哪里?间隔时间差不多的三道褐色物体,和一道红光,而后出现我与大哥在一起的幻境。这种情况已是重复两次了。这有什么联系吗?”
陆青乔缓慢的趴在地上,蜷缩起来,目光有些散。
像是被人抛弃的孤儿,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陪着他的,只有念儿。而念儿,代表的是陆青离。
那七百年幽居青玄苑的无尽绝望,接踵而来!无情踩踏!
“原来要连续剜心头血十天!你知道吗陆青乔…”
陆青乔撑起身子半坐起:“莫司鋆?”
混沌里一声无比清晰的声音传来。
“我怎么觉得我被陆大夫坑了。原以为就是放一点心头血,给你做药引子,没想到昨天傍晚先是放了,放了一碗,今天又被他放一碗…”莫司鋆的语气虽是无奈,却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意思。
陆青乔听着他的话,开始疑惑:“心头血,之前你好像也提到了。药引子?你的意思我病了?可我好端端的待在这里许久了,没有任何问题啊!除了,心脏轻微闷疼…”
“陆青乔,我看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债了!陆大夫在我今天放完血后,告诉我,还有八天…我还要喂你喝我的心头血八天!怕是你醒了,我可能就去阎王爷那去报道了!怪不得他说我得多吃些日子的饭才补得回来!”更加无奈的语气,还有些哭笑不得。
“喂我喝心头血?难道,那两道红光,是你的血?那褐色的是药?你的意思是,我病了?那我现在?只是元灵,处的这片无尽黑暗,是…”
“我的心境?”
陆青乔站起身,头脑一片混乱,听不清莫司鋆还在说什么。
“我的心境竟是如此泾渭不分,暗无天日?我这是修的什么修为,什么法灵啊!怎么会这样!”
陆青乔快速的胡乱走动着,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我自认为已经走出了我的痛苦;我自认为,我已经毫无波澜,看淡一切,包括生死!不是吗,不是吗!我不是一心求死而不得才会凡事皆不入心有绪,我不是一心想死而不能才眼无旁人不忆琐事的吗?为什么我的心境是如此漆黑无比!”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褐色长眉皱起:“我原以为我的平静,我的坦然,我的接受,我的无所谓!难道都是自欺欺人?我之前对圣元一千三百年的误会,竟是我自己觉得接受了,淡化了。如今对心疾的承认,也不过是欺骗自己?难道我不并不想死?”
陆青乔控制情绪,盘坐于地,细细量心。
爷爷,年岁已大,日夜为自己的圣元之事查尽相关事宜,常常以联络感情之由往其他五大狐族奔波,明着暗着的打探圣狐之事,想早日找到解决自己心痛方法。自己能放的下他老人家这般的疼爱之心?
“不…放不下…”
爹,身为不周林掌尊,日夜有忙不完的琐事,还要为自己耗费真气提炼紫杏为紫凝灵。青玄苑七百年来,毫不间断亲授课业,督修传为,毫无怨言。盼望有朝一日心痛去除,重新面人,学识才能修为法灵,皆有成就,不会愚钝如婴童。对于爹的苦心期盼,放得下就此死去?
“怎能放下……”
娘,多少次偷偷哭泣,恨不能替自己受痛。为了自己开心,煞费苦心,变着法的用自己最爱吃的杏子做各种美味吃食,只想让自己笑上一笑。每天日晨起,去杏林折下最盛的杏花,铺满青玄苑,只因她知道自己最爱赏它!对于娘的爱护慈心,放的下?
“娘…我放不下…”
杏花海里,大哥宠爱谈笑,轻柔抚已发;月星聚头,可释放心渊,一曲诉心唱情;大哥一剑挥畅,肆意傲然,离乔共问。试问,自己放的下?
“更放不下…深知贪恋…”
陆青乔的内心特别痛,跟心脏大作时一样的痛!
“我的一心求死,不过是自私蔽心之行径,只是因为我惧怕那脱离不开的心痛,它纠缠与我不宁。只是因为我想逃避,逃离,我不想再痛而已。许我不是真的想死,而只是欲摆脱这求死不能的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