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青灯(45)+番外
“人是会变的啊。”
骆平抱起胳膊。说完这话，他也沉默了。再沉思片刻，才继续开口。
“或许大人也是一样。我们在长大，他们也在长大。以前一直待在一起，会觉得他们做什么都是错。包括你爸爸和我妈妈的事……他们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呢？人不是总会等到失去才珍惜。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心里又是一回事。大多数人只是嘴皮逞强。或许他们也一样。”
扔掉纸巾，听着他的一席话，青灯坐到床上去。
“为什么，”好一会儿，她才说道，“骆平你变得不一样了。”
“人是会长大的。”
“长大啊……噢，长大……”她低声说两三回，托起腮虚无地笑了。
“不管怎么样，都是父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么恨他们的我们，等到他们真的消失的一天，就会高兴了吗？消失，跟离开，还是不同的吧？”他抓了抓头发，“你肯定会说我喜欢讲大道理。其实不是。只是觉得，再讨厌的话，只是因为父母没变成我们心目中的父母那个样子。光是这样，恨意就上来了。等到我们长大，我们能成为我们心目中所想的那种父母的样子吗？如果按现在的路走，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所以你说，大学考得近一点，就是因为发生这样的转变吗？”青灯说道。
“因为没什么理想啊。近一点的话，或许会离成为心目中的那种父母更靠近一点。”他仰头望着天花板，“人太多的地方，会很容易迷失。”
在什么时候，他慢慢发生这种改变吗。大概是高中离家以后，认识更多的人后，发现很多人的家庭都不尽人意。有父母出轨离婚，也有互殴家庭。各色各样的家庭都有各自的问题所在，就是这样形色的家庭组成社会的共体。那些家庭的小孩最后也各自坚强地成长往正确的光明大道摸索。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长大啊？”
青灯站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自上往下地看着他。他没有回以眼神，一径地低垂着头。时间慢得令人焦躁，就连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感觉像老鼠行经。
直到面前伸出手来。
青灯将手递给他。
“那我们下去，”她摊开手面，望着四周从小长到大的房间。通风口天花板都还是老样子。她道：“我们坦白吧。只是一味地躲着品尝刺激带来的快感，总有一天也会腻的。”说到这里时，她感到骆平的目光在脸上穿梭。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别有波澜。
他握住那只柔软的手。
很用力地包覆住她的白皙的手指。
***
这天对娄惠肖来说是绝顶糟糕的一天。早早关上裁缝店门，补妆时发现眉粉用完了，眉头只能胡乱地渲染。照镜时发现眼尾多出几条皱纹，不管粉用多少怎么样盖都盖不了。
一大早买好车票，这是她两天前见过一个人后决定的事。目的是凫北市。
昨晚她跟青灯打电话，假日里她要远行一趟。或许也猜到了女儿绝不会回来她在的家。于是她故意说自己昨晚就行程。她在桌上留了前几天买的青灯最喜欢的绿豆饼。就摆在瓷花瓶旁的小桌。每次看到这个花瓶，她忍不住心痛。姓季的最后还是甩掉她，跟更年轻的跑掉。
她不止一次想扔掉，但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她还是忍住了。本来几个月前要来的支票，能供再过一段好日子。可惜她生性没节俭的，明明想好“要留着当青灯的大学费”，结果忍不住馋，买了几件大衣就挥霍光了。
“幸好留下了。怎么说也是真品，总能当一点钱，大学费用稍微填补一下……”此刻，她瞪着桌上那只瓶，嘴里蹦出的话也不清不楚的。对面俞孟龙一拳砸在茶几上，她才将目光流转到他身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我想什么？莫名其妙。”
“这张啊。这张，”俞孟龙把揉成一团的地图摊开，上面铅笔圈出凫北市内的大街小道。“你又去那里做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
“啊啊，那个有钱的男人？”俞孟龙粗声粗气，双眼要冒火。“上次还不是一张支票就打发走你了？你以前怎么说的啊。说要嫁个比他更有钱的，气死他，结果呢？还是拉下脸舔着找他了？”
字字句句打在娄惠肖心上。是啊，她怎么非得跪在那个杂碎面前求他给钱呢。她也忍不住头痛地想，面前俞孟龙更急不可耐地大骂：
“就算是给钱，也是看在青灯面上。骨肉面上。根本不是为了你，你看你现在风烛残年的样子，他看到你肯定吓也吓死了。”
娄惠肖丢下正在削的苹果。她啪地一下起立：“还不是你？你之前听我的话，就赚大钱啦。说什么我老得不成人样，”她冷笑着撇过头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猪样。”
“是啊，我没钱，我没用。至少我是真心喜欢你。而你呢？一直都只把我当苦差使，你这个女人……”
第50章 戏剧性 2
“我也说过，我们根本不能啦。”娄惠肖抓着脑袋大叫，不理会身后跟来的俞孟龙，一径走向左面墙。俞孟龙紧追不舍：“为什么？就因为我没钱吗？但我爱你啊。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
“黄昏恋吗？开什么玩笑。”娄惠肖叹气，“真的不可以，孟龙。我知道你对我。但我们都有那么大的小孩了，对吧？我们是成人啊，得从成人的角度考虑。光凭爱就能吃饭吗？脚趾想都不会吧。”
娄惠肖小声嘟囔。刚拉开抽屉，后面伸来一只粗壮的手臂，阻挡住她的下一步动作。她一下惊叫了起来。“你干什么？我要吃药了！”
“不把话说清楚就休想罢休。”她使劲挣脱，俞孟龙桎梏反而加剧。她一转脸，他那张因妒意急速飙血的脸孔皮肤几乎要被撑破一般地瞪着她。
也就在这时，传来了脚步声。朝后方望去，青灯骆平分别站在楼梯前后。他们看着他们，脸色苍白。因为暂时无法顺理事情前因，面无表情。
一股奇妙的气氛在四人之间穿梭。楼上楼下八眼对视。一旦碰到，又马上低下头去。骆平深吸一口气，“爸爸，你也在啊？”
俞孟龙瞬间缩回手去。
“为什么你会……？”
骆平看了眼青灯，又看向俞孟龙，下定决心。
“我有话要对你们说，包括娄阿姨。”
他往墙面看时，娄惠肖瞳孔稍微变化一下。她感到胸口闷燥起来，一股喘不过气的劲儿撞击着胸腔。
“一定要我们俩在场吗？”孟龙问。
“嗯，”他舔舔嘴唇，“青灯跟我……我们有在交往。”
这话很神奇，像定神剂，把楼下两人都定了住。直到娄惠肖反应过来，惊叫了一声。声音很尖锐。她靠在柜台前，紧紧握着药瓶。身旁的俞孟龙半张嘴巴。
“多久了？”老半天，孟龙发声。嗓子干哑得坠入铅块。
但是他环视两人。那两个明明只有高中生年纪大的陷入沉默，好像很难回答。见状他轻叹口气。
“今天你们都在，刚好可以说清楚。”他们从楼梯下楼，青灯双手交缠身后，尽量以开朗的口吻。她还记得骆平刚才怎么说的。“这种事还是要让你们知道。再怎么说，因为你们都是我们的……”
“啊！”她话没说完，娄惠肖又叫起来。于此打断了她的后话。
“那就没办法了。”娄惠肖咽了口水。她朝着俞孟龙欢快道：“青灯跟骆平嘛，他们果然会在一起的。那我们就没办法了。两情相悦结婚才比较好，孩子们能找到幸福真的太好了。孟龙，我们还是做亲家吧。这样也挺不错哦。”
知道后者必有反驳，她急急忙忙转身。抽出杯子往里头倒着水，一面倒一面不断地说话。
“从小这两个孩子就喜欢凑一块。我就知道，他们啊，肯定一早就悄悄在一块了。真是伤脑筋呢，”她配合话地歪头摆出苦楚的表情。“他们很小就像大人似的有自己的想法。唉，有时候我都搞不清我的女儿在想什么呢。或者说，我根本没她懂事嘛！即使这样，做妈妈的也总担心个不停。有骆平在就好了，他们俩真的相当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