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雾霾,看见你(105)
石英在饭桌上放碗,一只碗不小心从她手里滑落,碰到了桌沿,幸好石英眼疾手快地接住。
俞晨看了看石英有些慌乱的表情,更觉得他们肯定是隐瞒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情?俞晨,你也别把这件事情想得太复杂,听爸妈一句劝,别和他来往了,就算你不想再找对象,爸妈也不会再勉强你,你单身一辈子爸妈也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但是不管怎样,和他就是不行,好不好?”俞达忠看到俞晨脸上的疑惑,强装笑颜,故作轻松。
“他也跟着我来林城了,凌晨到,我不信你们会锁着我,不让我和他见面。”俞晨看到父母越来越慌乱的表情,语气反而平静下来,淡淡说道。
石英心急了,走过来对着俞晨嚷道:“你就是不许再见他!就呆在林城找工作别回北京了!”
俞晨轻蔑地看了看父母,笑了笑说道:“我十八岁就会瞒着你们跑去北京见他,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我三十四了,你们能拦得住?”
“你…你还觉得挺光荣的是吧!那时候许临是怎么拒绝你的!你爸一个人忙着生意还要跑去北京逮你!你被协和教务处扣留在办公室,你爸跟人说了半天才让他们放的人!你是觉得你做这些事情还挺得意的是吗!?丢尽家里的脸!”
“我当初那么迷恋他,现在他决定回头找我,我没办法拒绝。对不起爸妈,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孩子。”俞晨深吸一口气,语气心平气和,毫无愧意地说道。
石英伸手一耳光朝着俞晨的脸扇了过去,骂道:“无耻!”
俞达忠连忙起身拦住石英,劝道:“你别打她…打孩子有什么用?她都这么大了,这些事情是应该她自己拿主意…”
石英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湿润着对俞达忠吼道:“当初那江文涛是怎么让你下跪的!那都是时代的悲剧!你已经付出代价了!难道我们家要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吗!?”
第46章
许临在候机厅对俞晨发了一条微信,直到登机也没有收到回信,飞机即将起飞,他想着还是不打电话了,胃里又开始不舒服,脑袋一阵眩晕,这才想着下午着急赶来机场没有吃饭。
飞机起落架收回离地那一刻,他忍不住提起喉头干呕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壮汉嫌弃地看了看他苍白憔悴的脸色。
末班机的食物只有一个小面包,他一点点揪着碎儿把面包吃完,不敢喝冷饮只能问空姐要了温水,喝两口把胸腹的恶心感压下去,心里一直想着俞晨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俞达忠和石英身体有恙…他应该如何面对这俩曾经被自己视为父母的人…带着疑问和忧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飞机落地时,恶心感再次冒入胸腔,他俯身连忙从前座抽出卫生袋,对着里面呕出几口酸水,旁边的壮汉缩着身子觉得晦气,皱眉道:“你这男的怎么还晕机啊!这么弱能比得上林黛玉了!”,许临有些难堪地用矿泉水漱了漱口,就像戴着口罩对病人道歉时一样说道:“不好意思了。”
那人瞪了他一眼,从行李架上取包走人,许临坐在座位上又闭着眼睛缓了缓,这一趟他只带了钱夹和手机,其他什么也没带,开了机,看见俞晨仍是没有回他微信。
走出机舱,一阵冷风袭来,林城和北京不同,昼夜温差大,四月底的夜间仍有着晚冬的寒凉。
许临只穿了一件格子秋衫,蜷了蜷身子,风进了嗓子,又是一阵费力的咳嗽。
他拨通俞晨的电话,无人接听。
过了一会儿,微信提示音响起,显示俞晨发来的信息:我知道当年爸爸下跪的事情了,对不起许临,你自己找酒店住吧,我想独自安静一下。
许临当即回信息:你现在的家在哪里?我去找你。
微信提示音迟迟没有再响。
许临继续发:那我就去林城医院的小区楼下等你,我舅舅也早已把我父母的老房子处理掉了,但是我只能在那里等。我咳嗽得有点厉害,你能给我带件外套来吗?
微信提示音还是没有再响起。
许临走出机场,坐上的士朝着林城医院的方向而去。
医院家属小区在这十多年里并没有被拆迁,只是外面的楼墙被重新粉刷了一遍。许临从的士车上下来,回到这个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再次对俞晨输了一条信息:“我到了,林城的晚上很冷,在外面呆一个晚上,明天肯定又要发烧,你快一点过来好吗?”
他发完信息,蜷蹲在从前住的单元楼楼门前,等着俞晨回信,咳嗽一阵比一阵剧烈,咳得他肋骨都是痛的。
许临枯守在这里,遥望林城没有雾霾的星空,想到从前很多很多往事……。
一九九三年,林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一庭。
坐在审判席正中间的主审判长看完手里的判决书,侧过身,对一旁正在整理衣襟的副审判长说道:“这种思想变态、手段恶毒的连环杀人犯,在我们国家可不多见啊,看来还是民众受到了不少外来文化的荼毒,说不定罪犯就是从那些美国电影上模仿的手法。”
副审判长不断试图把衣襟上的褶皱抚平,唇角轻轻上扬,冷笑道:“人性啊,我看和这个文化那个文化都没多大关系,关键还是基因,有些人在娘胎里就被刻上了变态的基因,防不胜防。”
正说着,他随意看了看腕表,对主审判长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
主审判长微微颔首,继而坐正姿势,一身红黑相间的法袍庄严生辉,两手颇有力度地握住那几页单薄冰凉的判决书,与挺阔的双肩呈四十五度夹角,扬声发号指令:“把罪犯许明坤押上来!”
坐在台下最后一排的江蔚珏含泪望向身边年仅八岁的儿子许临,此时的许临正盯着审判席的方向,似乎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寻着什么。
江蔚珏记得以前小区里的邻居看到许临,都说这个小孩是个天才,以后必成大气,她不时会因此感到得意,也越发坚信自己做过最成功的事就是拿出所有积蓄带着三岁的许临去北京的医院接受了一次脑部手术,那时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手术失败,许临会变成脑瘫的准备,可是手术却如同上帝的礼物一样给了她惊喜,医生告诉她,不但成功割除了许临脑血管上的肿瘤,而且在作脑电波测试时意外发现他脑部某些区域的功能异于常人,反应力和记忆力超出同龄人许多,不过与之相随的是情绪波动会使得他的脑神经产生剧痛感,这个不算是手术并发症,未能查明原因,不过只要减少情绪波动,就不会影响孩子的正常生活。
手术后,江蔚珏一直训练许临控制情绪的能力,开心不能笑、悲伤不能哭、激动不能手舞足蹈、沮丧不能捶胸顿足。
这一次,江蔚珏本来是不肯带许临来法庭的,可是他的情绪失控,虽然没有哀求也没有眼泪,那根深蒂固的脑部剧痛感却在强硬地表达一定要来的决心,她眼见许临不发一语地抱头趴在床上大汗淋漓,脸色发青,终于无奈妥协。
两名法警押着被双手反绑的许明坤走到审判席下,许明坤的头发又黑又硬,直挺挺地长满了大半个脑袋,犹如黑刺猬披在身上的盔甲,眉毛短而浅,单眼皮,眼角平平,透着戾气,蒜头鼻,嘴唇小而薄,嘴角向下塌,面无表情时给人一种苦大仇深之感。他双手双脚都被拷着铁链,在审判长面前低着头,目光始终聚集在脚上大拇指全部黑掉的指甲上。
主审判长声音嘹亮地陈述许明坤的犯案事实:
“罪犯许明坤原系林城人民医院心外科主治医生,1991年3月11日夜晚9时许,许明坤跟踪被害人樊某某至明珠小区旁边的小树林,对其实施氰化钾注射,后将尸体移至距离市区五十公里的西郊废弃防空洞内,使用了不具名化学试剂对尸体进行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