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雾霾,看见你(20)
四月中旬,诊所搬家了,因为还没有找到能接受养宠物的房东,俞晨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上班只能从东到西一路冲刺,有些时候她站在地铁边会突然有跳下去的冲动,有时候挤在拥挤的人流中她会想着自己下一刻会不会被挤到安全门和车门之间,就像报纸上报道的那个外地单身女青年一样在车缝间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些想法每一天都会在她脑袋里冒泡,泡泡不大却总在冒,可是,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我虽然做得不够好,可是我也不是最差劲的女孩,以后也不会是最差劲的女人,你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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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外医院心外六区病房。
许临走到一个因为冠心病即将接受心脏搭桥手术的七十岁老人跟前查看他的情况,用听诊器听了一下他的心音,交代两个护士把用药剂量调低。
因为病患岁数较大,许临作为主刀医生必须在手术前严密监控病人各项指数的变化,以随时作出手术评估。
正要离开,老人睁开皱塌的眼皮,沙哑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请求道:“许医生…我…我想要吃柿子。”
一旁的护士无奈地小声对许临说道:“这下个星期就要做手术了,还没见他子女来医院看过,也是可怜…”
许临面无表情地走了,两个护士跟着出了病房,一人对另一人叨咕道:“你怎么跟咱们的许大主任说这些,我还没见过这个出了名的“冷面王”同情过哪个病人。”
“‘冷面王’是许主任新的外号?不叫许仙儿了?”
“是呀,上个星期小张给取的。”
“哈哈…我看他应该是咱们医院外号最多的医生了。”
中午十二点,难得的闲暇,没有手术,许临却感到莫名疲累,不想去食堂吃饭,他走到楼梯间坐下,拿出一包烟,被包裹在阳光里的许晓晓出现,奶声奶气劝他戒烟,他仍然不信邪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打火机,准备把烟点燃,许晓晓噘着嘴,他手里的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燃火,只能无奈作罢,站起身烦躁地把坏掉的打火机和那根烟一起扔进垃圾箱,对许晓晓说:“我再去买个新的。”
他走出医院,到街对面的杂货店要买打火机,店老板说卖完了,许临有些沮丧,看到旁边的水果摊上摆着又大又鲜的金黄色柿子,过去拿起一个看了看,自言自语道:“现在的转基因技术可真是发达,柿子一年四季都有。”
摊位老板不爽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买不买,不买的话也别捏,给我捏坏了。”
许临目光淡漠地看了老板一眼,“给我个袋子。”
老板从摊位边撕下塑料袋递给他,他挑选了两个捏着较软、不大不小的放进袋子。
……
自从“咪咪”诊所搬到这阜外医院对面,俞晨觉得自己接手的猫咪越发淘气不听话,一只加拿大无毛猫居然趁她不注意跳下了桌子,撒野般一路冲出诊所。
前方同事没拦住。
俞晨欲哭无泪,一路追出店外,又是拍手又是呼唤:“胖胖,快点出来!你老爸可是个VIP,我惹不起呀…胖胖,小乖乖,快点出来呀”
另外两个同事也跟着俞晨在外面焦急寻找。
真不知道他老爸怎么起名字的,居然把一只没毛的瘦猫取名为“胖胖”….俞晨愤愤想道。
许临在柿子摊前正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一低头,看见一只面目可憎,完全不符合中国人审美的“秃噜”猫正坐在他脚边抬头好奇地打量他,不远处的俞晨一眼看到无毛,赶紧朝着这边追过来,无毛想跑,许临俯身把它抱起来。
再次见面了,俞晨没想到这么快…….正午的太阳下,他的眸子里闪现出光芒,冰冷的眼神里显现出柔暖。
许临把手里的无毛递给俞晨。
“谢…谢谢。”她有些紧张起来,连忙把无毛抱进怀里,急切地想要看看它背上的伤口有没有裂开,那是她刚缝合好的。
许临转身用手机扫完码,拎起柿子问她:“你在这儿附近工作?”
“嗯。”
他看了看她怀里的猫,忽然开口说道:“这只猫…做成标本应该不错。”
俞晨倒抽一口冷气。
第8章
俞晨心惊地想道:“他怎么能知道胖胖的背上长了个恶性肿瘤?太不可思议了。”
许临在把这只长得像“大耗子”的无毛猫抱到手上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知道这只猫病危,它喘着粗气,喵鸣声中带着肺杂音,他看到了它背上缝合的伤口,却又很快摸到它背上凸出来的一个硬块,猫咪很瘦,再加上没有皮毛的遮盖,蜷起来的时候背上的肿块显现出来十分清晰,许临一看它背上的缝合只是一般的剐蹭伤处理,想必是这只猫咪忍受不了背上的疼痛,总是用自己的背朝着墙角剐蹭才弄伤了自己。
他清楚,如果这颗肿块能取,俞晨不可能仅仅缝合剐蹭伤的伤口,她一定会同时把肿块取出来,现在肿块仍在,表明这必然是一块难以割除的肿瘤。
俞晨惊讶地望着许临,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委屈,这委屈源自于多年后的重逢,依然对这个伤害自己最深的人产生倾慕。
“做成标本?你知道这种猫多少钱一只吗?”她心里万般情绪与纠结,却还是要硬着头皮怼一下,毕竟他高高在上的那种冷淡是多么让人讨厌。
“不管多少钱,现在它这样子也只是一堆肉而已,废物利用,做成标本还能让它的主人有个念想。”许临的目光里多了一分调侃。
他说得其实有道理诶….俞晨的思维不由被他带偏,无话可说。
“你在这里工作,也在这儿附近住吗?”他看着她,抬起修长的食指掩住嘴低咳两声,讪讪淡笑。
“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周围房租太贵了。”俞晨说话点到即止,不想对他透露自己太多情况,毕竟时过境迁,她只希望自己在这里成为他眼里的路人足矣。
其实在“咪咪”诊所搬到阜外医院对面的第二天下午,临近太阳落山,他去小商店买烟的时候,就看到了在诊所前和同事一起忙碌着搬东西的俞晨,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人干活很卖力,一个人可以抬动一台验血机,利落的短发在浮光里显得亮灿灿的,身上带着一股年轻小伙子的英气,她的脸型很瘦削,却不显沧桑,依然能表现出少女时代的调皮与机灵,皮肤白暂,不时会对身边的同事微笑,眼睛笑起来就像月牙一般。
火烧云的暮色下,许临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俞晨和同事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搬进了店里,直到他们关上诊所的大门。
……...
“这里也有便宜的房子,你再认真找找。”他淡然望着俞晨,眸子里星星点点。
“嗯。”俞晨简短回应。
“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许临拎着柿子,转过身准备离开。
“许临” 忽然间,她叫出他的名字。
“嗯?”他回过头看了看她,眸子里全然是柔暖。
“我这些年…过得不错,我不是最差劲的。”她红着眼对他哽咽说出心存多年的痛点。
“知道了。”他眼纹微弯,淡淡笑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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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诊所后,正是吃饭时间,俞晨把胖胖抱回笼子里,发现自己已经失去食欲,她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望着外面不时有阜外的急救车呼啸而过,喝了一口咖啡,记忆的闸门在瞬间打开,回到十多年前在老家搬入林城医院居民小区的一幕。
……
那一年,林城的夏天来得早,四月已是炎炎烈日当空照。
“小心点!这个钢琴可是德国造的!买的时候花了三万多块钱呢!你们这要是给我刮伤了我可要跟你们经理投诉!” 那一年看着还很年轻的石英站在楼下,朝坐在不远处小型吊车里的司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