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雾霾,看见你(281)
参与异种移植的团队所有成员都出席了这次会议,唯有许临缺席,在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忽然有个衣着普通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淡灰色的衣裤走上台指着俞达忠大声吼道:“我知道,这个老头是那个许主任女朋友的爸爸,所以他就可以享受到最好的医疗资源是吗!?凭什么!我爸爸五年前做的异种移植,出手术室以后两天就死掉了!他生前是个试药员,得了重病还要成为你们的小白鼠!凭什么!许临那个伪君子!今天他怎么没来!你让他出来见我!”
年轻男子在心外科的门诊大厅蹲守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刚好是许临请病假的时候,没有守到许临,只能在会议上闹场。
俞达忠的手术,是许临经手四例异种移植里面最成功的一例,前段时间网上大肆报道许临的传闻,年轻男子也看到了,又联想到父亲的死,对许临恨上心头,来了医院听闻这次接受异种移植的病人是许临的“未来老丈人”,心里的不平衡感更盛,衣服里藏了把匕首天天在门诊大厅候着,却没等到许临。
保安很快把男人拉下了台,会后俞达忠才从沈晓桐那里了解这次手术的实情,五年前,第一例异种移植宣告失败,因为抗排斥反应的技术问题尚未解决。三年前,第二例异种移植的病人术后活了半年,那时候抗排斥的问题虽然解决了,可是病人对激素产生了过敏反应,导致肝肾衰竭。两年前,第三例子异种移植病人的手术成功,也就是那个民营集团的董事长,他一直活到今天还精神矍铄。
许临是在这样的基础和条件下,选择为俞达忠做的手术,沈晓桐告诉俞达忠,因为前两例手术都是临床试验性质,那两人术前签署了自愿接受手术的协议,手术是全免费的。第三例手术就不再是试验了,那个董事长全额支付转基因猪的费用,这一次也一样。
医学就是这样,前期的研究不但要付出巨额的费用,也是无数临床试验者牺牲奉献换来的。
听到沈晓桐这席话,俞达忠决定签订遗体捐赠协议,也想在自己死后把可以用的器官捐给那些需要的人…..
石英没想到,俞达忠不但瞒着自己擅自处理掉了手上的房产和店铺,还擅自把死后的遗体也处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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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晨把俞晖带到俞达忠的病房,石英这次把讥讽用到了孩子身上,斜睨俞晖说道:“小白眼狼,看来啊,我给你买的那些画笔、那些水彩颜料都是白买了,你怎么不继续跟着你的许叔叔?呵,也倒是,他自己就是个病秧子,哪能顾得上你?”
俞晖低着头,有惭愧有紧张,揪着衣摆的手越来越用力,却不后悔。
俞达忠连忙把俞晖牵到自己面前,说道:“不行啊,就让小俞晖晚上和我一起睡病房,总住石惠那里也不方便。”
俞晖摇了摇头说道:“不,念念还在表姨家呢,我跟外婆回去….”
俞晨满意地看了看俞晖,轻轻撇起嘴角。
石英转而把讥讽的矛头转向俞晨,说道:“那天俞晖不见了打电话给你,也没见你怎么着急….我和石惠围着超市找了一圈又一圈,广播都播了两三次,可真是把我们急坏了,不过没办法啊,亲妈都还赖在别的男人家里找温存,自己的孩子自己都不管,谁能管得着…..”
俞晖听到石英的话,知道自己这次离家出走连累的还是妈妈….他愧疚地看了看俞晨,俞晨连忙上前抚了一把他的脑袋,说道:“哎呀,你的头发都长长了,该带你去剪一下头发了。”
石英连忙阻拦,顺带指桑骂槐:“别带他去发廊剪,你嫌你的钱太多了是吧….这段时间诊所也没再开了,都没了收入….再加上你爸爸这种高风亮节,三百多万扔给外人眼睛眨都不眨,石惠家的卢清儿读书,想要借一点学费都难….”
俞达忠盯着石英,平和眼眸忽然变得有些锋利严肃,对石英说道:“石惠那张嘴,平时怎么说我家俞晨的我知道,就是不愿意把钱借给她,怎么了?我这个当爹的不保护我女儿,谁来保护?你平常也少和石惠在一起叨叨我家俞晨!再说,俞晨原来留学缺钱的时候,家里哪个亲戚想着出来帮忙了?留学嘛,有钱就读,没钱就算,找亲戚借钱也要供下去算是怎么回事?俞晨当初回国重新上了大学,念了兽医,这是最正确的选择!现在她能自食其力了!石惠呢?靠着老公,老公垮了,就成天像个怨妇一样地搭着你对别人说三道四。石英,她家平时是帮过我们一些忙,不过我俞达忠自认都回馈他们家了的,上次石惠的爸妈在林城买房,我已经借给了他们二十万,到现在还没还我,我都不想和他们计较了,怎样,这次还想把我的救命钱拿出来借给他们家吗?石英,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想没想过俞晨和两个小外孙!”
石英这段时间观察到俞达忠的心脏抗压性已经很强,这时候也就不怕和他吵架了,大声反驳道:“俞达忠!我这些年是落着你什么好了是吗!?你以前开公司创业的时候我也有份!后来结果怎样!你说散就散!还真是不分你我啊,你为了补偿矿工家属的事情,自己的钱不够填坑,就往银行借钱,就出去借高利贷!一堆要债的人往家里堵,我也只能用自己的钱帮你还!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卖别墅,你知道那五个别墅的位置现在值多少钱吗!?我不说这些,别人还以为你俞达忠多么高尚多么大度!你自己说说,你这些花掉的钱是你一个人的吗!?你想没想到我是什么感受!那时候俞晨在外面留着学,我在家里帮你应付着追债的人!东躲西藏,被别人砸办公室!这是我一个女人应该承受的吗!俞晨被你宠着,所以宠得今天还没结婚成家,还拖着两个孩子!我呢?我被你宠过吗!?我一直都在努力维系着这个家,现在就轮到你们来指责我了吗?”
俞晨原本就知道,世间的一切矛盾,都有最初的源头,母亲变成现在这个丧失逻辑、思维扭曲混乱的老妇,并非单纯是她的错,俞达忠在创业的时候,也是石英陪她一路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的,一直在帮他打理财务、管一些招工用工的杂活,那个时候,俞晨记得父母都很忙,所以自己才总和外婆呆在一起。
俞达忠一意孤行地散尽家财去帮助落难者,可说是伟大的高尚或是深刻的忏悔,但何尝不是对一个家庭的自私与偏执。
一个人从底端拼搏到顶端,过程是畅快的,再辛苦也认为值得,可是一旦从顶端滑到底端,那种滋味是多么苦涩心酸,岁月里的一点不如意,也能让石英愤懑不已。
四十一岁的俞晨,已经理解了母亲,也因此,留在许临身边的时候,她会对母亲说对不起,石英说话再过分,她也已经学会习惯。
在父母的争吵声中,俞晨双手捂住俞晖的耳朵,俯身往他的额头上亲了亲,领着俞晖去发廊剪头发去了。
俞晨带俞晖剪完头发回到医院,石英对俞晖又是一番絮叨,带着俞晖离开了病房,俞达忠趁着石英不在,把今天早上在会场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俞晨,感慨当医生的不易,俞晨想到家里那个人承受了如此大的压力,着急地和俞达忠道别。
这一别,竟是永远。
她在家里给许临用猕猴桃和苹果炸好了汁,又煮了许临喜欢喝的青菜瘦肉羹。
吃完饭,许临坐在沙发上看医学资料,已经在为重新上班做准备。
他打好了辞职报告给院长,辞掉心外主任一职,前往分院出任副院长。
为此事,几位院领导、邢主任、还有科里的同事都找他谈过话,许临却去意已决,根本不害怕在别处重新开始,因为从来都是以随遇而安的姿态自处。
俞晨晚上正和许临面对面看书,收到邢主任的短信,告知许临要去分院任副院长的事情,惋惜地说他最终要放弃自己这些年拼搏所获得的一切,俞晨很清楚,阜外总院的心外科主任和阜外林城分院的副院长,虽然名号上似乎差着级别,可是份量是完全不同的,许临放弃外科主任一职,可谓是“自动隐退降职”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