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摇摇头:“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
他说完,不去看云野的反应,自顾自起身,快步走向殿外。
走出魔君寝殿,外头是数百年如一日的夜空。白荼仰头看着无星无月的天边,轻轻叹息一声。
云野什么都不肯说,可他与云野相处多年,怎么会不知道那人心里有心事。
回到临渊城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子似乎与在祁鸣山上的别无二致,云野对白荼依旧百依百顺。可就是因为这样,白荼才会觉得他态度有些奇怪。
这段时日,云野对他太克制有礼了,甚至带上了些若有似无的梳理,让白荼……十分不习惯。
究竟是为什么?
白荼心烦意乱地在魔宫内游荡,不知不觉竟走出了魔宫。
来了魔渊后,除了先前被接到魔宫时,曾在街市上游过一圈外,他还没机会单独在街上去逛一逛。
临渊城刚打了胜仗,云野下令百姓欢庆几日,街市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白荼信步闲庭般走在长街上。
他在街市上来回转了好几圈,就是不想回去。不知过去多久,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白荼脚步一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街边一个冷清的小摊上,身旁一块洗得泛白的帆布上,书写着“卜算问卦”四个大字。
白荼:“……”
魔渊也有这种江湖术士???
白荼觉得有些新奇,走上前去:“老人家方才叫我?”
老者捋着胡须:“是老夫在叫你。年轻人,看你魂不守舍,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需要老夫替你卜算一卦?”
白荼来到魔渊后,还没正式在人前露过面,魔渊的百姓自然不识得他。而他又有意压制自己的修为道行,看上去与魔渊其他平民百姓没有差别。
白荼修仙访道多年,多少也会一些卜算问卦之术,一眼便看出眼前此人并无任何修为,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说完便想离开,老者不让他走,坚持道:“不卜算也无妨,老夫一看你就是有什么困惑在心,说出来,老夫说不准能替你解答一二……比如,感情之事?”
白荼一怔,老者一看便知自己说对了,忙拉着他在摊位前坐下。
老者悠悠道:“有喜欢的人了?”
白荼眼眸敛下,轻轻应了一声:“算……算是吧。”
老者皱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算是?”
白荼:“……那就是了。”
老者继续问:“对方还不知晓?”
白荼点点头。
老者:“为何不告诉他?他待你不好,心中另有他人?”
“不是。”白荼道,“他待我很好,而且,他对我也……”
白荼说到这里,迟疑片刻,问:“不,他过去的确待我很好,可近来忽然变得有些疏离,就好像……”
老者摇头晃脑地接话:“……好像对你没有以前热情?”
“这还不简单,他不喜欢你了。”
白荼眼眸微动。
老者道:“不过别急着难过,老夫也只是猜测。你先说说,你与他是怎么回事?既然他待你这么好,而你也对他有这些心思,为何你不肯对他表露心迹?”
白荼迟疑着开口:“我与他……关系不同寻常,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况且……他待我太好,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这人!”老者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人家待你好就活该被你这样吊着?你就不怕他哪天等得厌了,转头去找别人?”
老者停顿一下,又道:“你想想,若有朝一日,他比现在对你还要冷淡,漠不关心,甚至身旁有了别人,你会怎么想?”
这假设只要稍想一想,都让白荼心里狠狠抽动一下。
偏偏那老者还在煽风点火:“你就说,难受不难受?”
白荼:“……嗯。”
“那你还在等什么。”老者谆谆教导,“现在就回去,告诉他你的心思,告诉他你心中有他,将误会早日说清,免得到时错过良人,你哭都没地方哭。”
白荼被他说得有些恍惚,浑浑噩噩地应了声“好”,站起身朝外走去。
他的身后,那老者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刚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擦了擦额间的汗,便见那素白的身影去而复返,吓得就是一抖。
不过白荼并未看他,而是从怀中取出些魔渊通用的银钱放在桌上:“多谢老人家提醒。”
老者朝他勉强地笑了笑,道:“不必言谢,快去吧。”
白荼转身离开,老者身后走出来一男一女,那男子怀中,还抱着个孩子。
芷风走到老者面前:“多谢阁下相助。”
老者抹了把汗,如释重负道:“老夫行骗多年,第一次骗到正道仙尊头上,幸好没被看出来。”
芷风笑着将一袋银钱递给他,道:“此事还望阁下替我们保密。”
“这是自然。”
小灰球仰头看向抱着他的南乔:“南乔哥哥,你们为何要骗爹爹?”
南乔皱着眉:“我也觉得此举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芷风道别那老者,走到二人面前,“尊上与仙尊现在有误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不旁敲侧击一下,那还得了?小少主,到时候,您可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小灰球歪着脑袋,像是不太明白这其中有何联系。
芷风不再解释,笑道:“走了,回去练功,一个大木头疙瘩,一个小木头疙瘩。”
南乔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将怀中的小灰球抱得更紧了些,跟着芷风朝魔宫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云野斜躺在魔君寝殿的屋顶上,抬头凝望天边。
他自然不会对白荼失去耐心,相反,就算那人永远不回应他,他对他的情谊也不会消减半分。
他只是不确定,这当真是那人想要的么?
那日,乌麒与白荼说的话他听见了。
乌麒质问他,他有什么值得白荼为他如此,他究竟能给那人什么?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云野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回望这段时间,他能给白荼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反之,他甚至是害了对方。
若没有他,师尊不会怀孕,不会修为大减,更不会险些遇到雷劫。若没有他,他的师尊不会被人误会,不会与修真界为敌,他现在应当还留在天衍宗清修,还是那个万人敬仰的昭华仙君。
云野深深地叹息一声,手中酒壶微晃,仰头饮了口酒。
白荼步入魔军寝殿所在的宫闱时,一眼便看见那躺在房顶喝酒的人。
他满心的忐忑,所有要说的话立即被他抛在脑后。白荼心头莫名窜出火气,腾身而起,来到那人身边。
白荼一把从云野手中夺走酒壶,斥责道:“你的伤势刚好了些,你不要命了?”
这不上来还好,一上来他才看见,云野身边已经零零散散倒了不少空的酒壶。
白荼气得恨不得当场把这人拉起来揍一顿。
云野喝得有些微醺,被夺走酒壶后,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到白荼身上。
看见白荼,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柔和:“师尊回来了……”
白荼心里憋着火,朝他伸出一手:“起来,与我回去躺着。”
云野盯着伸到他面前的那只手看了许久,抬起手握住,不等白荼发力,率先用力将白荼拽到他怀里。
白荼狠狠撞上坚实的胸膛,云野闷哼一声,却没放开他。
他身上只松散的搭了件外袍,白荼低头便看见外袍里的绷带快速染起了血色。
白荼急道:“放手,你伤口裂开了。”
“无妨。”云野声音放得极轻,他的头靠在白荼脖颈间,轻轻蹭了一下,“想抱抱你。”
白荼推拒的动作停了下来。
片刻后,感觉到云野手臂的力道稍放松了些,白荼在云野的脊背上轻抚两下,温声道:“先与我回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