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隐隐守着边缘，每个话题泛泛而谈，每次来回都适可而止，不动声色中聊出熟络的姿态，然后在话语间寻找恰当的时机试探。
鹿微微将汤端上桌，沈歆宁给两人倒了葡萄酒，她尝了一口菜，笑道：“味道不错。”
“照着菜谱一步步的做，再差也难吃不到哪儿去。”鹿微微坐下，看了眼餐桌上的郁金香花束，“……可以吃了。”
沈歆宁举起酒杯。
鹿微微也举起杯子。
玻璃杯轻轻磕碰，发出好听的脆响。
“干杯。”
“干杯。”
杯沿触及唇瓣，带着凉意，像是某种提醒。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可万一呢？……事到如今，她谁也不信。
鹿微微轻抿一口，拿起桌上纸巾擦拭嘴角，借着动作将嘴里的酒吐出来，而后将湿透的纸扔进桌下垃圾桶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对面的沈歆宁也没喝下去，似乎只沾了沾唇，就放下了杯子。
鹿微微笑了笑。
如果沈歆宁带来的这瓶酒没问题，那么她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可笑的，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但如果真的有问题……
如果真的有问题，鹿微微不禁想问，沈歆宁为何这样对自己？
这是最大的憋屈。
鹿微微自问自己这一生，除了帮父亲翻案，从未害过人，也不曾主动和谁结仇，可偏偏老天爷一再把她往那深渊里推！把痛苦和磨难往她身上层层堆砌！却始终不告诉她为什么。
第334章 遗言
边吃边聊，一杯酒已经见底。
沈歆宁又给续上。
鹿微微握着酒杯，轻轻摇晃，葡萄酒在灯下泛着旖旎的色泽，酒香四溢。
“宁姐……”鹿微微出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给康元药业打官司的事？”
沈歆宁慢条斯理吃菜，“嗯……记得，你是因为那个案子红的嘛，当时好几个大公司想要跟你的律所合作，谁想到你最后跑去做了法官。”
说着，沈歆宁抬头看鹿微微，笑着问：“当法官有意思吗？”
“还不错。”鹿微微点头，“就是坐得久了，感觉腰变粗了。”
沈歆宁被她逗乐，举起酒杯和她碰了碰杯。
“宁姐你呢？”鹿微微随意聊道，“这两年没有消息，也没出新歌，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将来，也许会四处走走，找找灵感……”她勉强一笑，“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如果没有灵感会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宁姐瘦了。”鹿微微端详她的脸，“没有化妆，气色看上去不太好……这两年没出新作品，过得很辛苦吧？”
沈歆宁脸上表情有些僵滞。
“是不是被那件事吓着了？”鹿微微缓缓说，“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沈歆宁问：“那件事，是指哪件事？”
鹿微微沉吟片刻，说：“当然是……康元的案子结束后，在法院门口出车祸的事。被撞的那个人，长得很像我爸爸，不是吗？”
她看了一眼沈歆宁，接着道：“宁姐也看见了，对吧？虽然我当时昏迷了，但是有人在人群里拍到了你的相片。”
监控确实拍到了沈歆宁，但那只是个背影，毫无辨识度。鹿微微故意这样说，让沈歆宁误以为自己被人拍到了脸。
如果她当时不在场，此刻就该极力否定。
沈歆宁的眼睛微微睁大，透出惊愕，“……是谁拍到我？”她疑问道。
鹿微微看着她不说话。
沈歆宁静默片刻，大约也知道追究这个毫无意义，放弃了追问。
“我以为你不知道……”沈歆宁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餐具，“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觉得告诉你了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惹你伤心。”
言下之意，瞒着她，是为了她好。
“其实那天……我是追着你爸爸过去的。”沈歆宁说。
鹿微微愣住，她没想到沈歆宁这么轻易就说出来，原以为还要再旁敲侧击几句。
沈歆宁说：“本该死掉的人却还活着，要是让警方发现，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风波，他又受了伤，碰巧被我遇着，我就收留了他。”
鹿微微的心跳渐重，撞得心房一阵阵疼，“……他，有说过来找我吗？”
沈歆宁摇头，“他什么也没说，故意把我支开了，我走到半路想起东西没拿，回来时看见他上了车……我担心他，所以悄悄跟上，结果他去了法院，就站在路边，也不知在等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等你。”
沈歆宁略微抬眸，静静看着鹿微微，“他想杀了你，你知道原因吗？”
鹿微微咬住下唇，缓缓摇头。
“我也不知道。”沈歆宁说道，“但是……我回去后，发现了一封他留给我的信。”
鹿微微怔怔看她。
沈歆宁面无表情，“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请我务必帮他……杀了你。”
第335章 杀意
很奇怪。
明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对话，鹿微微心里却没有丝毫意外，也许当她看见鹿青临出现自己面前，当林琛不问缘由的消失踪迹，她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让我不问缘由的去杀一个人，我做不到，但是……这是你爸爸的遗愿，我怎么能让他带着遗憾走呢？”沈歆宁勾起唇瓣，淡淡的笑，“可惜，我对杀人这种事实在没有经验，既没有过人的武力，也没有收买杀手的人脉，我想要你的命，又怕自己折进去，遮遮掩掩着……错失了很多机会。”
鹿微微问她：“你试过？”
“嗯。”沈歆宁坦言，“想过下毒，但是弄不到毒药，后来弄到一些安眠药，恰好你搬家了，新公寓不像燕西水岸，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不方便我下手……也想过交通事故，开车跟在你后面，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胆量不够，也放弃了。”
鹿微微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苦涩，为什么仿佛她活着就是一种罪过？
难道她没有资格活下去吗？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是因为猜到了吗？所以没有喝我带来的酒。”沈歆宁问。
鹿微微无力的一笑，没有回答，反问沈歆宁：“那你觉得，我应该喝吗？”
沈歆宁垂眸，目光掠过桌上那瓶红酒，轻声说：“喝与不喝已经无所谓了。你去厨房端汤的时候，我在菜里也加了些东西，算算时间，药效也该发作了吧。”
鹿微微倏地睁大双眼，立即握紧桌沿站起来！
坐着时没多少感觉，现在陡然起身，顿时感到眩晕！
“是网上买的听话药，怕效果不明显，特意要的加强版。”沈歆宁坐在餐桌另一边，一动不动，“你是做法官的，应该多少听说过这种药吧？一些男人在约会或者聚餐时，会趁女方不注意，把这种药扔进饮料杯里，等女人喝了，再对女人做任何事，女人都会毫无感觉，也没有记忆，即便醒后觉得不对劲，也苦于没有证据，没办法把男人怎么样。”
鹿微微深呼吸，努力保持镇静。
酒只沾了一点，菜虽然吃过一些，但是摄取的药量应该不多，现在只是有些晕，有些乏力……没关系，她还能保持清醒，她不会有事的。
心里这样对自己说，迈开步子往玄关处走，手脚绵软。
沈歆宁站起身，面无表情挡住她的去路，“等你晕过去了，我会用枕头捂住你的脸，放心，不会太痛苦……”
鹿微微伸手推她。
沈歆宁往后踉跄了半步。
她力气不如鹿微微，但鹿微微此刻药效发作，一时之间两人在玄关处来回拉扯，谁也不占上风。
推搡时鹿微微去拉防盗门的把手，却被沈歆宁拽住衣领，用力拖倒在地。
沈歆宁压在鹿微微身上，防止她起来。
“药不多……也足够了……”沈歆宁喘息着，双手紧紧掐住鹿微微的脖子，“一会儿就好……微微，你别动，只要一小会儿，就不会再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