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不语(853)
那时的必德在珈蓝寺心不在焉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他是在等,等战争结束。
等着家人来接他。
然而春去冬来,必德等到的却是他父亲大哥战死沙场,娘亲问询暴毙的噩耗。
从那天起,必德诵经念佛就变得认真起来,必德是在为他的家人超度。
而必德一直随身携带的起死回生丹不仅是传家宝这么简单,并且成了他爹爹给他的遗物,他对家人的念想。
要让必德将起死回生丹拿出来,简直是要他的命。
砰砰砰!
必然的小脑袋用力往地上磕:“大师兄,求求你,救救必来!”
必德看着额头已经磕出血来的必然陷入沉默中。
窗外淅沥的雨声越发凸显出屋内的安静,以及必然磕头的声音。
“大师兄,上天有好生之德,才会让必来出现在你面前。”
“这是上天为了让你施德,施恩。”
“大师兄,作为出家人,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大师兄,若是你爹娘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不希望你为了留住一颗原本是用来救命的药丸,而眼睁睁开着必来失去生命。”
“大师兄……”
“行了!”必德终于听不下去,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
必然见状慌忙从地上站起身。
就在他伸手准备接过锦盒时,必德又将手收了回去。
必然:“……”
必然急了,走到必德跟前:“大师兄,到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反悔啊!”
必德就像是没有听到必然的话,目光紧锁在锦盒上,眼中满是不舍。
必德声音低沉:“再让我看两眼。”
他知晓这颗起死回生丹对必德的重要性。
必然着急地看了一眼整张脸烧得跟袈裟一样红的必来,而后又抬头看向必德:“大师兄,两眼到了。”
必德:“……”
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必德重重地叹息声。
必德:“罢了罢了。拿去吧!”
担心必德反悔,必然就像抓老鼠,张开小手,一把抓走必德递到他跟前的锦盒。
必然开心地打开锦盒,将里面一颗雪白的药丸塞入婴儿口中。
必然:“必来,你终于有救了!”
果真,起死回生丹,真的能够起死回生!
后半夜,必来在吃下起死回生丹之后,渐渐退了烧,脸也不烫了。
必然整整一夜不曾合眼守在必来身边,一会摸摸必来降下温度的额头,一会蹭蹭必来柔软的脸蛋,不断打折哈欠。
天亮后,躺在被子里的必来睁开了眼。
看到必来眨巴这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必然跳下床,冲去大师兄的房间,欣喜地喊道:“醒了!大师兄,必来醒了!”
再次被必然吵醒。
听到必然说必来已经醒了,他并不意外。
只要不是死人,就没有她的起死回生丹救不好的人。
见必然欣喜的模样,必德抽了抽嘴角:“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她。”
必德跟着必然回到屋中,发现必来退了烧,不过奇怪地是醒来后的必来也不在哭闹。
必德:“呃……”
必德:“这……”
必德:“难道……”
必然见必来已经退烧,便认为必来不会有大碍。
谁知他却听必德犹如便秘般支吾半晌说:“难不成,这必来是发烧烧坏脑子了?”
站在床边的必然被吓得双腿一软,拽住必德的衣角:“大……师兄!你别吓我啊!我胆子小!必来怎么会傻呢,他……他只是太饿。饿得已经没力气哭。我这就喂他喝米汤。”
喝完米汤,见必来不哭。
必然笃定是必来喝饱了米汤,所以也不哭。
“什么味道?”
必德坐在床边,皱了皱眉,闻道一股屎臭味。
他的眼底转瞬划过一抹了然。
必来还是婴儿,不会自己去茅厕。
这肚子里的浊物如今排到了必然的被子里……
第757章:送她走?
让他给一女婴把屎把尿,大概只有他在梦里才会做的事。
闻着屎味,必德皱着眉头说:“必然,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干净去烧水,用温水给必来洗洗澡,且不能让她被洗澡水给呛着。这被褥床单,你换下后,用滚水烫一烫再洗。”
必德说完,就像躲瘟疫,匆忙离开房间。
朝着必德匆匆离开的背影,必然大声喊道:“大师兄,大师兄,你帮帮我啊!”
赶着去吃斋饭的必德丢下话:“想都别想!”
必然:“……”
给必来洗澡,换下沾上必来屎尿的被褥床单,再洗床单,然后去厨房煮米汤喂必来吃。
等必然做完所有的事后,发现原本高挂在天空的太阳已经快下山。
“好累啊。”
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的必来,必然伸了伸懒腰,发现自己腰酸背痛。
必然自言自语道:“难怪师父不让我扫地了。这要再扫地,那不是得累死我啊。练武功就跟不行。可是……”
必然皱了皱眉。
可是如果不练武的话,他今后要怎么当方丈呢?
呃……
必然默了默。
也许等必来再大些,他就不会这么累了。
好困。
吃晚斋的时候,所有师兄弟都已经到齐,唯独缺了必来。
有师兄问:“必来呢?”
必德一边喝着菜粥,一边皱眉:“这不是带必来吗。没空来吃饭。呆会我给他端过去。”
“必来?”其他师兄弟听得一头雾水。
“必来是谁?”
不就是昨天捡回来让必然养的女婴。
然而必德心中的话还没出口,便听方丈道:“小师弟。”
众人皆是一怔。
联想到昨天早上必然捡到的女婴,众人皆明白了方丈的用意。
年纪比必德还大十岁,但出家晚,现如今已经四十三岁的二师兄必悔一声轻咳,看向方丈欲言又止。
昨日整整一天,他都在外面化缘,等到晚上回来后,听到师弟告诉他的事情,他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必悔是冲动的性子,以前是一莽夫,正是因为冲动,看到自己娘亲趁他上山打猎的空档偷人,他直接用打猎的弓箭将这对狗男女给乱箭射死。
后来他去到河边,原本想要一死了之,却遇到了方丈。
方丈走到他面前,缓缓抬起手,就像是摸小孩的脑袋一样,摸着他的脑袋,慈祥地对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佛?
他这莽撞的性子,一辈子都成不了佛。
谁知方丈却是说,在他发现自己娘子偷人之前,他这一辈子可有想过要杀了他娘亲。
他闻言一愣。
觉得方丈说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随即他听到方丈继续说,让他试试,跟他念几句经文。
他笑了。
念经文。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念经文。
方丈却是微微摇头说:“你可以试试。试完再跳河, 也无妨。”
他默了默:“那好吧。”
方丈却道:“闭上眼睛。”
他一心求死,听到方丈让他闭上眼睛,他想也不想闭上眼睛。
没有听到方丈的声音,他皱眉道:“不是说跟你念经吗?”
方丈却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耐烦地回答:“宋三。”
方丈:“也就是说,你在家排行老三?”
他:“没错。家中一共五兄妹,我排第三。五岁的时候,我爹娘遇上歹人双双去世,是大姐将我们四人拉扯大, 大姐甚至因此错过了嫁人的时间,后来去到大户人家府上做了厨娘,至今未嫁人。二哥,好赌,但也只是小赌,家庭还算美满。四妹嫁了人,过得也还不错。五弟闹着要从军,我不允,后来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方丈:“那你觉得这一生,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他茫然睁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