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结(144)
赵怀瑾这一日巡查完毕,向着梁冠璟拱手一揖,道:“今夜除夕,宫里要放烟火,娘娘到各处走动走动,免得走水了。”
梁冠璟翘着二郎腿,头也不抬地答道:“谢赵大人提醒。”
赵怀瑾又道:“尤其后院那口水缸,放那里也派不上用场,索性挪一挪地方。”
梁冠璟眼皮一抬,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告辞!”赵怀瑾带着侍卫们转身离开,到宫门外面候着。今夜本来不是他值守,但是他跟几个手下说,今夜除夕,都早点回家去,这里由他巡视。
侍卫们也有家有口,除夕谁乐意出来轮值呢?自然高高兴兴与赵大人告辞。
“回头别忘了请我吃酒。”赵怀瑾提醒。
养德宫一年多没出什么意外,便是猫狗都不来滋扰,加上人员众多又闲来无事,守卫们已经很松懈,偶尔打盹溜哨也是有的,赵怀瑾看在眼里,放任不管。
本来他不是这样的人,皇帝的宠妃,让他给睡了,这种事换以前,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但是建章宫那一位真是有毒。宫里有传她原来在扬州当过花魁娘子,加上之前飨宴上一闹,他也有点相信了。两个人相约宫外偷情时,颠鸾倒凤之际,有一次他问她有没有这回事,她惊怒交加,怆然欲泣,说因得她与他偷情,就这样看轻她吗?吓得赵怀瑾再也不疑有他了。
皇帝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那五石散越吃越厉害,她说为了与他一起,她已经不惜毒害天子了,命都交代在这里了,全是为了他。只要等,不出三年五载,他俩就能好事成双。
听到这个的时候,赵怀瑾差点吓破了胆。
她却说:这不算欺君之罪,她早与皇上说过,这五石散不能多吃,是皇上不听劝。
头顶烟花炸开,此时皇帝正和他的后妃们在高台上欣赏紫禁城的绚烂多姿,五彩缤纷。
荣国夫人偶感风寒,告假不去,韩国夫人很干脆,就是不爱去凑热闹。
皇帝素来知道她们两个,惯是骄纵任性,没办法,谁让人家美呢。
这一年又要太太平平过去了,来年希望也是,赵怀瑾这样期盼着。
梁冠璟此时放下了书本,她走到院中,对着怜香惜玉道:“你们两个,过来。”
怜香惜玉便依言上前。
“赵怀瑾刚刚话太多了,很奇怪。”梁冠璟看看左右,“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我去后院看看,别让人过来,想办法拖住。”
怜香惜玉赶紧点头。
梁冠璟装作出来看烟花的样子,走着走着就踱到后院,在炮竹的轰鸣声中,她看见角落的那个水缸旁边,墙皮随着烟花的炮响一震一震的。
心下一惊,她慢慢贴过去,用身体挡住这片墙。
没一会儿一根通条样的东西小心地顶出了一块砖墙,梁冠璟蹲下来看,突然就在漫天炸开的烟花中,她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虽然只有半张脸,墙洞太小了,然而化成灰她都认得是她。
待李满意说一声,“通了!”苏铭玥迫不及待地蹲下来朝里面张望,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她一眼就看到了梁冠璟,她也在朝这里张望。
为防她惊叫出声,苏铭玥赶紧用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在漫天烟花的映照下,天地明明灭灭,她和她的脸也是一亮一暗。
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梁冠璟不受控制地朝着墙壁跪了下来,苏铭玥也面对她跪下来,隔着一堵墙,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孔。
一眼。
万年。
两个人同时伸出手去,粗糙的砖块蹭破了皮,不过没什么,在狭窄的缝隙里,她终于握住了她的手,昭狱三年半,养德宫一年,那一天自北郊马场回到永明宫,她没和她多说什么话,没想到之后就是那么长久的分别。都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就是长久的别离。
苏铭玥拼命把手伸过来,梁冠璟推回去,怕砖块蹭破了更多的皮。然后她感觉到湿滑温暖的嘴唇覆盖在手心手背,她贪婪地亲吻她的手,又用自己的脸蹭手心。
有一个声音道:“让我也看看,让我也看看。”
苏铭玥被推开,是王婉妍朝墙洞里张望,“你退几步,我看看全身。”
梁冠璟依言果然退出几步,她怕手伸出去,被王婉妍也抓着亲,那就尴尬了。
王婉妍看见烟花在梁冠璟身后炸开,把她照得璀璨夺目,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美成这样。
苏铭玥再一次挤过来,她把卷成筒的信从墙洞里塞了进去。旁边小太监警觉地说:“夫人,烟花快响完了,咱们得走了。”
苏铭玥对着墙洞那一头的梁冠璟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好!”梁冠璟听见自己说道,声音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她再一次跪下来,只希望靠她近一点,更近一点。
“还有,多保重!”
“好!”
“照顾好自己!”
“好!”
“我想你。”
“我知道。”
王婉妍凑上来,“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想你。”
梁冠璟破涕为笑,点点头,“谢谢。”
小太监们将地上的砖石打扫干净,稍稍修补了不规则的地方,又将准备好的刷好颜色的墙砖重新嵌回去,保持松动,方便下次再拿开。做完这些,两个小太监一起用力,将水缸挪回原位,把那个破洞掩盖住。
梁冠璟的手还半探在墙洞里,其实她还想再握一握她,砖块就给填回去了,苏铭玥的脸重新掩在墙后。
不过没关系,手里握着那封信,她知道她握住了希望。
最坏的年月已经过去,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她坚信。
第119章 所谓姐妹
苏铭玥和梁冠璟从此便可鸿雁传情了, 两人约定了清晨见面, 便是此时戒备最为松懈, 皇帝又去早朝了,假意出来散步时便可隔着墙握一握手,或亲或揉, 总也是好的,只不能说多了话,有话也要写在纸上递进去递出来。
苏铭玥便向梁冠璟事无巨细地报告外面的情形, 见王婉妍也递信进去,她忍不住说道:“你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王婉妍道:“事无巨细。”那不就是学她?
苏铭玥得意于梁冠璟从不写信给情敌,不过在写给自己的信里,梁冠璟也会顺道向荣国夫人问安。
王婉妍道:“我把你跟我睡过的事告诉她了。”
苏铭玥咬牙:“你少在那里挑拨离间。”
苏铭玥只好小心措辞, 又将前因后果写在信里, 央求梁冠璟不要在意,那不过是演戏而已。
这封信递出去了,王婉妍又哈哈大笑,“其实我从来没在信里提过这事,这可是关乎名妓的操守。”
苏铭玥简直想掐死她,幸而梁冠璟回信说这也是万不得已, 情有可原, 让她莫放在心上。苏铭玥见她纸上虽这么写,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过了, 尤其如今困守养德宫,她还能怎么办, 大发雷霆从此不肯见苏铭玥吗?她只能忍啊!
另一方面,王婉妍又在信里威胁梁冠璟,说要将自己跟她在迁都以前发生在行宫的事告诉苏铭玥。结果梁冠璟没有着了她的道,竟然绝口不提,矢口否认,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大有一副你爱说便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王婉妍这样反复挑拨离间,弄得苏铭玥心烦意乱,总觉得梁冠璟幽居养德宫会得胡思乱想,自己在外面却一筹莫展。她恨不得去把那个洞堵上了,让王婉妍再不能接近梁冠璟,之前还当她是好姐妹,要待彼此有了利益纷争,果然就做不成姐妹了。梁冠璟再喜欢自己,不理会王婉妍,也经不起那一等一的名妓如此撩拨。
日子一长,苏铭玥已经不满足于鸿雁传情隔墙摸手,她想入养德宫亲见梁冠璟。
王婉妍自然也想,两个人明争暗斗地比划着,开始互不通气,闭门造车地想办法。
一日梁冠璟竟是错过了时间没来墙洞跟前相会,苏铭玥急得不行,还怕是事情败露了,好在第二天又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