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结(36)
“您是皇上,妾身卑微。怎可与皇上并行?”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就满肚子的规矩,比殿前那些迂腐的老学究还要无趣。”
苏铭玥叹道:“皇上,您觉得古代那些亡国之君和倾国倾城的佳人们,他们一开始相处的时候,像不像我们这样?”
韩成玦倒是没有着恼,“我看你不应该当宠妃,而应该当皇后。”
“皇后凤仪,岂是我这样身为下贱之人可以比的?”
又行了一阵,韩成玦将她带到皇城中一处幽静的高台上。两人沿着扶梯缓缓上行,十二月的寒风灌上来,冻得苏铭玥直打哆嗦,纵是厚厚的披风也挡不住寒意。韩成玦见状,正好将她搂了个满怀。这样牵牵绊绊地上了高台,不曾想,竟有人捷足先登了。韩成玦正想上前问问究竟,却被苏铭玥一把拉过来藏到暗处。只见高台前一位美人立在月影当中,手执一枚楚埙正在吹奏,那埙声夹在风里有如呜咽,简直如泣如诉。
不是那贵妃苏静贤还能是谁?
苏铭玥冷不防推了韩成玦一把,高台并不宽阔,出了门洞就是栏杆,韩成玦一个踉跄正撞在苏静贤身上。待他回头,哪里还有苏铭玥的影子。
苏静贤见韩成玦,立刻下跪行礼,两人便说起话来。
苏铭玥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裹紧披风暗道一声好冷啊,心中简直要骂老子娘了。她有成人之美,这吹冷风赏月的好差事,还是留给姐姐吧。
在步道上兀自走着,本是要回桂林,鬼使神差的就拐去了永轩宫。天冷,宫门口连个守门的太监都没有,统统躲懒去了,才进了院子,沿着廊檐往内走,守门的小宫女一声“小心!”,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
“哎呀!”有人惊呼。
那羽箭擦过苏铭玥的身侧,“笃”的一声,钉在后面的门柱上。
苏铭玥倒抽一口冷气,抚拍胸口不止,梁冠璟将丢里的弓扔给身侧的小太监,一旁的郑国公主早一步抢上前,“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我可是犯了死罪?”苏铭玥惊魂未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罚酒三杯!”梁冠璟说着便把她拉到屋内。只见这里摆开了阵仗在比试射箭。宫闱之内空间局促,不能像西郊那样正正经经地设一个靶场,便以淡影搂门槛为界,出门五十步,一百步在树上个挂了些许小小铃铛,若是能射下来就得了彩头,而且要别出心裁选中最黯淡的颜色。梁冠璟和郑国公主还有怜香惜玉二仆已经比试了一番。正在酣战,不曾想苏铭玥突然闯了进来,险些伤了性命。
梁冠璟责备了守门的太监,正说话间小宫女将暖好的酒端上来,三杯下肚,苏铭玥便觉得全身暖融融的,刚刚在高楼上受的风也算不得什么了。
放下酒杯,苏铭玥有了酒胆,“我能试试吗?”
苏铭玥见这木弓轻巧,想来拉开也不是难事,哪里晓得那根弦绷得铁丝一样,硬是拉不动半分。
郑国公主哈哈大笑:“就不要勉强了吧。”
梁冠璟道:“你也不过是个耍花枪的,不见得比她更会搭弓射箭。”
苏铭玥曾经见识过梁冠璟在城楼之下一击而中,射伤辽王,挥剑一指,大军攻城,那是何等的英姿勃发,气吞山河。如今却只能圈在这深宫宅院内,射铃铛,夺彩头,闲暇之余寻个乐子罢了。
“酒菜已经备好,你们可以来吃夜宵了?”林芳菲端着汤婆子,倚在门边笑盈盈看着一院子的人,她向苏铭玥点点头,“丽嫔也来了,刚好一起吃吧。”
“不玩了不玩了,我们进屋吃酒。”梁冠璟手一挥。
只一会儿功夫彤云密闭,天空中窸窸窣窣地下起雪子来,天气益发寒冷了,但是屋子里烤着炭火盆,炉子上煮着女儿红,还在“咕嘟咕嘟”响。宫女太监们,将一个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各色茶点,果子,下酒的小菜也热好了,郑国公主却嫌只是吃酒没有意思,要苏明月跳个舞,唱个歌来助助兴。
梁冠璟拿起一个小核桃掷过去,正砸中郑国公主的脑门,疼得她哎哟哎哟直叫。
既不能让苏铭玥唱歌跳舞助兴,郑国公主便提出来要给座中美人画画。
梁冠璟道:“只要不是春宫图就行。”
一句话惹得哄堂大笑。
“我倒是想啊,可是天寒地冻,画春宫图冻着了美人可怎么行?”
说画便画,郑国公主指挥宫女太监去拿笔墨水彩,铺开了纸摆好了摊子,她又说画在纸上没意思。林芳菲便让自己随侍的婆子去清宁宫娶绢帛来,在书房檀香木柜子里最上一格那一沓江宁府上供的绵白细丝便是,那绢帛质地细密,薄而不透,不晕不染,最适合画屏风。
一切准备妥当,然而画什么呢?自然是画美人,郑国公主要梁冠璟和苏铭玥一起坐到书案前画两人并肩看一本书的模样。
梁冠璟嗤她,“少拿我消遣!”
“你要是剥了衣衫做出美人出浴的模样我也是不介意的。”
这话就是讨打了。
“皇后娘娘便依了公主吧,百年之后,这屋里的欢声笑语暗香浮动都销声匿迹,也只有公主的画留了下来。”林芳菲劝道。
“座中各位娘娘可都是千岁。”郑国公主眉头一皱,嫌她说话太伤感了。
梁冠璟却点了点头,“卖淑妃一个面子。”
她看了看书案,命人将贵妃塌挪动了一下位置,然后拉过苏铭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两人搂搂抱抱地合看一本书。
郑国公主绕过屏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你这是终于开窍了?”
“你不就喜欢画这种样子的美人吗?”
“旷世名作,旷世名作啊!”说着她跑回屏风前,开始挥毫泼墨画起来,画几笔还要伺候的小宫女端来暖好的酒喝两口。
苏铭玥坐在梁冠璟腿上,刚刚已经吃过一些酒,此时酒意上脸,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醉的,满脸通红。
听得耳边梁冠璟悠悠然道:“有时候觉得这样子也蛮好的,美人美酒美景,不用在大漠边关空对冷月,不用听黎明前战鼓声声,号角响起,冬日里盔甲贴在脸上痛得麻木,夏日里练兵即使白纱裹面也要晒脱一层皮。现在这样安逸,不正是当年所求的吗?”
“你当年那样以命相搏,可是为了今日?”苏铭玥微微侧过身子看她的眼睛。
寒若星辰的眸子近在咫尺,“你这些日子在御书房呆着,也该知道韩成玦是个殚精竭虑的好皇帝。”
“对,殚精竭虑,但不是游刃有余,他好不容易重组了内阁,又疑虑这些人中间有你的耳目,张阁老上书奏请早日册立太子,都被他好大一顿火给骂回去了。”
梁冠璟挑眉,“可能他想立你姐姐的儿子为储,我瞧允涟生得甚是可爱,的确比允澈讨人喜欢。”
“东宫不是嫡出,那也该立长子啊,再说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娃娃,能看出来是不是贵人之相?”
梁冠璟苦笑,“我看不出来三皇子是不是贵人之相,我只知道我养着的二皇子的确资质平平,若是以后江山落到他手里,韩成玦这天下岂不成梁太后的天下了?”
苏铭玥道:“现在要忙着后宫争储了吗?”
梁冠璟摇头,“算了,我未必活得过韩成玦,急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第34章 剑走偏锋
贵妃苏静贤这一日起早可谓神清气爽,不枉她大冬天爬到高楼上顶着寒风望月吹埙,那一年她与皇上两情相悦时,也常常去那里谈天说地看月亮,当然,那时是夏夜。皇上在大冬天都能上去,可见心里是有她的,至于那个苏铭玥,既然这么久都不曾侍寝,必然是皇上嫌她乏味无趣了。当年她们在闺阁之中,她瞧她就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蠢才,空有一副好相貌,若不能知情识趣又有什么用呢?一开始听说她去御书房伺候笔墨,她也是紧张的,除了皇后,还没有哪个妃嫔能进御书房伺候的,过了一些时日,见她果然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看样子也就是个伺候笔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