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8)
扫兴归扫兴,言铭不恼,面对内里软乎乎的顾萧,他的负面情绪始终处于罢工状态,一腔粉红色心思燃的正盛:“换个人?下辈子吧,没多余的力气,全用你身上了。我脆弱的很,身心因你而凝聚,你要是离开我,我就散了。”
顾萧颈侧与言铭的粘在一起,像两只交偶的天鹅,脉上的跳动真实又鲜明,仿佛蹦在自己心尖儿上,不知是这点动静还是刚才对方说出口的话,又或许是离的太近,带起一阵舒服的痒麻感,密密麻麻遍布全身,饶是对感情再迟钝再无感,也止不住的做了两次大口深吸。
言铭扯了下顾萧的毛线衣摆,领口拉大,露出九十度角脖子与肩膀连接处的柔滑线条,和被光线抚的莹亮的一层细软绒毛。言铭喉结浮动,犬齿外露,碰了碰锁骨上方的皙白肌肤,不敢用力,对待易碎的瓷器般小心而珍重。
***
青川市第一场雪,下的跟不要钱一样,铺了满操场厚厚一垫,没的过脚踝。课间,半个年级的学生不约而同组团下楼打雪仗,素净明耀的白色顿时多了繁杂交叠的几排脚印,言铭靠坐在自己课桌边沿,双手插兜目光撒向窗外,见远处乱中有序等距的踩出一长串印记,是顾萧。
他头也不抬的穿过嬉笑打闹的人群,躲闪着不长眼的拳头大小的雪球,偶尔抬肩缩脖,偶尔扬手护脸,倒是没砸着,只零星接了几颗雪粒溜进背,凉的他一惊,晃了晃身子。
言铭俯瞰这养眼一幕,干涩带皮的双唇颜色略浅,开合无声念出那人的名字。楼下的人将羽绒服围了一圈绒的帽子扣在脑袋顶,仰头朝班级所在位置望了一眼,一排透明几净的窗格其中一扇,印着枚熟悉的身影。
这默契相视的一瞬,诸多难熬的现实琐碎,都随冬雪洋洋洒洒,尘埃落定,取而代之的是无法临摹刻拓,世间独一的心上人的笑容。
***
可也有不好。
八点整,顾萧换完运动服,套一件不怎么锢身的棉外套,方便跑步时双臂的摆动。拉开卧室门,正面迎上萧珍浅灰色的脸,握门的手指重重一压,眉心极轻微凛了一下。
“下雪还跑步?”
熟悉的问句形式,话尾音是陈述。
顾萧不答,卸下厚衣,等萧珍后面的话。
“上次我加班让你跑步回来做的卷子,找三中的名师给你判了,有一道题。”萧珍把试卷展平摊放在顾萧眼前,指了指一水儿黑迹中浓抹一记红叉,字咬的比往常要硬:“‘最不该出现的错误,公式套用算错了数,难度分没丢,栽在粗心上,可笑不可笑?’,这是判卷老师说的,我原话复述。”
眼神扫过红笔圈出来的数字,确实是因为粗心,顾萧抿嘴将话说的艰涩困难,不是辩解,但也不愿母亲这样苛刻:“下次我会注意。”
“下次?这要是考试呢?高考呢?考场上谁给你下一次的机会?在家做题都能出现这种失误,你心态很好?上了考场能超常发挥?能的话就不会中考失利上的是四中而不是三中,你知不知道李阿姨他儿子在三中,每次聚会洋洋得意的那嘴角都能翘到天上去……”
顾萧垂下眼,余光瞥见电子表,十分钟过去了,现在是八点十一分。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顾萧,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
“这学期期末三中四中考试卷相同,我会证明给你看。”他伸手接过萧珍攥紧的卷子,表面留下皱巴的一道褶花:“还有,妈,我中考没失利,那就是我的正常水平。”
萧珍摇头,语气里带着笃定,斩钉截铁的否认:“你有上三中的能力,我清楚的很。”
说不好是自欺欺人,还是要在人前顾及面子,但这种话听多了麻木归麻木,反感也有,多少还是往心里揣了些压力,毕竟在眼前焦虑不安的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血缘连着神经,顾萧从根儿上就没办法逃避。
“我找到能把你弄去三中的关系了,四中的教学水平我还是信不过,咱们明天……”
“妈。”
声音大了些,胸腔沉闷的一声振鸣,萧珍愣了愣,抬眼瞧见顾萧表情由愤怒转瞬变向温柔:“我说了,会证明给你看,请你相信我。”
证明也好,相信也罢,这些带有某种绝对性质的词顾萧向来说不出口,无论这两年拼了命把书读烂,还是成绩一次又一次超出预期,积攒起来的所有底气都会在每个夜晚入睡前,被头顶那块空白吸食干净,换作萧珍永远的不满意。
之所以有勇气说出口,是因为言铭。
顾萧不想和言铭分开。
他必须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争取不让这荒唐可笑的意外发生。
***
今早出门上学时,顾萧用跑的绕了点远路。
公园里的碧湖冻了结实的一层厚冰,冰面反照的强光晃的人眼睁的艰难。
石块旁边的残雪里混着泥泞,白的黑的搅成一片,反衬得下面压住的字条颜色更纯更白,那是少年一腔不染一尘的爱。顾萧将它展开,游走的视线渐渐让身上暖和了些,他把热源紧紧握在手中,放进兜里,脚步踏实的落在地面,朝着学校的方向。
-马上就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正文007
正文007
高三的体育课已经不剩什么实质性内容,它的存在多以舒缓考生身心压力为主由。本学期最后一堂随解散的哨音,同往常一样进入到学生们自由活动的时间。
脚底踩着篮球落地砸出的震响,言铭以一种卑微颔首的模样缩进他的温柔乡,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疲倦的拿顾萧外套遮盖住自己的耳朵。
他不想听噪音,他想听的是顾萧的心跳,想听那颗布满青管的脏器在薄薄一层皮囊下有规律的胀扩,连着腕表带勒紧束缚的脉搏。
“我等了你一晚上。”言铭抱着他,顺骨节分明的脊椎弹琴似的依次落下五指,游走攀上,最后捏住顾萧的肩膀。
“我妈不让我跑步了。”顾萧低头瞧见言铭浓黑密发间如同星云形状的小小发旋,盯了一会儿,用下巴尖使劲在上面压了压:“困吗?”
“嗯,你这么一膈我就更困了。”眼眶酸胀发涩,脑际倏尔空白,楼下馆场里的躁动抽丝剥茧般疏离耳畔,言铭音量渐小,鼻息轻如蚊蝇。
顾萧抬手看了眼带在左腕的电子表,掐算着时间只够睡上二十分钟。
但言铭很快就醒了。
“不能跑步,体育课也没了,寒假太短也没有能报的补习班。”说着客观事实,主观延伸出来的意思却是——我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了。
“想过以后吗?顾萧。”言铭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尽可能让周围铺满对方身上的味道,贪婪的放慢呼吸,一点点收进鼻腔。
饮/毒一般。
在金属架上借了些作用力,撑住被言铭捣鼓来去站不稳的身体,顾萧微不可查的一缕叹息,口吻淡然:“没想过,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其实言铭揣了满腹的话就等此时想要毫无保留的吐露,由着心径溜到嘴边却只在唇上覆了层热度,忽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咬文嚼字上。
言铭脚底施力,挺直腰身,视线倏尔与顾萧齐平,密丛的眉,深渊似的眼,瞳眸映着的那张脸是黑暗尽头唯一精粹的一抹鲜亮:“我能吻你吗?”
一句话,将顾萧的目光引向还未触碰,就知能带起迷恋心思的两片干唇,会多生出蚁巢般错综的杂念,可脑内尚且做得出拒绝,身体已经本能的摆出一副迎接的姿态。
接吻是关系进阶发展最初级,也是最虔诚的一步,是让人难以忘怀一段感情的开端。所有渴望与炽烈,胆怯与迷茫,在碰触的刹那,都是允许对方走进心里,或深或浅压出一道命运的辙痕来。
没有激烈胶着,没有粗/暴失控,一改往常,言铭十指虚托住顾萧的下颚,垂下的长睫扫在他鼻梁。轻抿,揉蹭,所有力道均来源于这滚烫的两瓣软/肉,顾萧内心有一瞬不可遏制的悸动,而言铭始终彬礼有加,只在外沿表层周转,描画他的唇形,不向深处勾挑探寻,更没有鲁莽的搅乱翻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