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忍心:“俩孩子都去上学?有这个必要吗?读书挺辛苦的。”
她不心疼钱,她心疼俩孙子。
一旁的朱父也是这个意思,亲孙子呢,不是外头捡来的啊!而且猪毛才七岁,灶台更是要过几个月才满七岁,村里像他们这么小的孩子,哪个不是成天到晚的嬉笑玩闹,小小年纪就送到村学里去吃苦受罪……
当爷奶的都这样,更别提孩子的亲爹了。
大郎牙疼似的捂着腮帮子,恳求的道:“就算要念书,也可以再等一年吧?我记得六郎就是八岁上学的。”
二郎更干脆:“一家子有个识字的不就成了?不算六郎,那他们这辈儿出个猪毛,咱们家灶台……”
兄弟俩齐刷刷的看向俩孩子,这俩正埋头苦吃呢,谁叫秋收时节最是耗体力,家里如今不差这口吃的,最近宁氏不出摊儿了,顿顿饭都是她烧的,食材好油又重,那味道啊,好吃到让人停不下来,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被改变。
“早一年晚一年不都要读书?万一猪毛聪明,你让他晚一年上学耽搁了他的前程咋办?当初说的是去邻村不方便,眼下就在村子里,合该秋后就让他去念书!”温氏强烈抗议,并悄悄的在桌下掐了大郎一把。
“读啊,为啥不读啊,灶台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就该找点儿正事让他干。”宁氏不好说自己想偷师,就拿灶台说事。
亲娘都不心疼,当奶奶的,也懒得管了,索性就答应了下来。大郎和二郎还想再抢救一下,不过盘算着就算杨秀才要办村学,那也得等到秋后了,可以慢慢来,不要紧的。
这俩是歇了,三郎夫妻俩眼神却有些复杂。倒不是眼红猪毛、灶台能念书,而是他俩成亲都两年了,还没个孩子。尤其是三嫂,嘴里苦涩的扒着饭,默不作声。
在外人看来,老朱家的四个儿媳妇,大儿媳温氏成天眼红这个眼红那个的,典型的没占到便宜就当自己吃了亏,二儿媳宁氏脾气炸嘴巴快,一手厨艺叫人称赞,三儿媳性子恬静不争不抢,四儿媳脾气古怪一心放在猪舍里。可外人不知道,宁氏那个小食摊儿究竟有多赚钱,哪怕她脾气再炸,只要能持续的赚钱,谁都不会说她,至于王氏,只有自家人才知道,小食摊儿买的东西,全是她给出的点子。
三郎媳妇也不是天生的不争不抢,而是真没那个底气,她想起自己费尽心思做好的几样绣品,决定在厚一次脸皮去问问看,没孩子傍身,总该寻个赚钱的路子。
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好在大家都是想把日子过好的,暂时倒没有太大的矛盾。
让猪毛和灶台念书这个事儿,哪怕有人反对,却称不上是矛盾。温氏是铁了心要让猪毛今年就去的,她倒是不介意灶台一起去,因为在她看来,猪毛要比灶台机灵多了,再说大了这半岁是白大的?宁氏倒不是非要灶台去,可灶台不去,她有什么借口去村学呢?
大郎和二郎还在努力,谁知连老天爷都站在朱家女人这边,没两天村子里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情。
秀水村名义上是依山傍水,实则离山还是有一段路程的,不过这水却是实打实的。大河就不提了,小溪河沟处处都是,也因此村里的水田多土质好,只要不是年景特别差,吃饱饭绝对没问题。可这么一来,也有个问题,就是熊孩子下水的事儿。
老朱家的孩子倒是乖,平常被大人训着不敢往大河边上去,只在离家不远处的小溪里玩耍,那小溪平常也就没过脚背,哪怕是汛期水深也不会超过膝盖。可那是素来听话的老朱家孩子们,别家就不一定了,好在这些熊孩子们个个都是水里泡大,加上河边去的人也不少,一直没出过大事儿。哪知今年就出了个事儿,几个熊孩子趁着家里人忙着田间地里的活儿时,奔到大河里游泳,结果有个娃儿脚抽筋了,要不是正好有人过来打水,就真的出人命了。
哪怕到最后是没出大事儿,却也吓到了不少人,心大的觉得这事儿轮不到自家,可也有人盘算开了,正好杨秀才要办村学,家里哪怕出不起钱,送些米粮蔬果,再平常多帮着砍些柴挑些水,就算不是读书的料,但也没太大的损失。
借着这个事儿,杨秀才很容易就招到了十来个学生,在农忙结束后,找木匠打了些桌椅,择了个好日子就开学了。
大郎和二郎虽说早知道这事儿必成,可真的到了这一日,心里还是很不忍心,这感觉跟多年前送六郎去上学还不一样,起码六郎吃苦去了,他们就逃过这一劫了,可猪毛和灶台又犯了什么错?明明家里已经有一个识字的人了。
哦不,确切的说是两个,王香芹是自学成才的,学的有多深大家不知道,可起码她能看得懂账本。
所以说,这是何苦你?
“四郎啊,还是你好,弟妹认识字,往后也不用逼着孩子上学了。唉,我可真不忍心啊,猪毛一个人去上学不就成了?可怜我家灶台啊!”
四郎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这事儿不好说:“二哥,上次我听到我媳妇跟二嫂说话,好像就是她说的,甭管是不是读书的料,字总该认识的。”
“啥?”二郎惊了。
“我觉得吧,原先是因为家里拿不出钱来,就眼下这情况,我家逃不过的,你家……就算灶台认识字了,回头二嫂再生了娃,等娃七八岁了,她还是会送娃上学的。”四郎长叹一口气,深深的心疼上了自己未来的孩子,当然也包括侄儿们。
“那怎么办?”
“没啥法子吧?我是想着,就算我笨了点儿,可我媳妇聪明啊,说不定读书也没那么吃力。”四郎安慰道。
二郎很想接受这个安慰,可他回忆着灶台的点点滴滴,觉得那孩子从头到尾都是随了他,简直就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那念书……
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宁氏她爹宁大河不知道从哪里寻的路子,居然帮着从中牵线搭桥,让老朱家顺利的买下了一头驴子,有了驴子打个车架是很容易的。这下,家里再出摊就方便多了,不光不用再向隔房借牛车了,这驴子跑得还挺快的,毕竟东西也不算特别多。如此一来,宁氏再出摊时,就不用抹黑出门了,她有空亲自送孩子上学,并且每天坚持趴在窗户外头看一会儿再走。
一开始,谁也没发现,包括灶台。
可有一日,灶台睡眼惺忪的坐在课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先生念书,时不时的抬下眼皮,看一眼今个儿教的字。结果好巧不巧的余光瞄到了窗户口有个人影,下意识的扭头一看……
灶台差点儿没被吓到钻桌子底下去。
扒着窗户的人不就是他亲娘吗?亲娘哟,你好悬没把你儿子吓尿了。
多吓吓也就是有好处的,起码灶台的瞌睡虫被吓跑了,哪怕后来他看着娘走了,他还是把背挺得笔直,格外专注的看着先生授课。表面上是这样的,实则灶台的心里却觉得他娘疯了,疯了吧?是疯了没错吧?
下课休息时,灶台拽着猪毛:“我娘咋了啊?她咋就还能扒着窗户看我上课呢?大伯娘都没那么疯。”
猪毛也被吓到了:“真的啊?那她看我了没?回头不会跟我娘说吧?”
“我咋知道啊!我就瞄了一眼,哪里敢盯着她看。可哥你想啊,我才是她儿子,她肯定是来盯我的!”
这话倒是有理,猪毛信服的点了点头,可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娘最爱跟二婶比着来了,要是被他娘知道,那他还有好日子过?尤其他娘比二婶可闲多了,说不好真能天天扒窗户。
堂兄弟俩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样,不过这么一来,课堂效果确实是好了一些。到底是人小,到了下午放学后,他俩也就将这个事儿抛到了脑后,跟着一群小伙伴儿又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