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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山河(102)+番外

作者: 浅书清都 阅读记录

他攥紧手心复又张开,并未回答花晚浓的问题,只道:“我守在这里,胡人进不来的,二位可以放会儿心了。”

太后眼神复杂,动了动嘴角,开口:“你怎么能到这里来?”

胡樾席地而坐,偏头看向太后,道:“我知道你恨我。”

太后胸口起伏,牙根咬紧。

“我若说不是我做的,您也不会信。”他环顾四周,神色一顿,忽然道,“容妃呢?”

太后怒道:“你还有脸提她?!”

胡樾没有回应太后,只从地上站了起来。或许是地太滑,他站起来后一歪,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抬手唤来方才那位士兵,胡樾轻声道:“你现在去一趟容妃那里,看看她还在不在。若是没有人了就立刻回来,若是她还在,就悄悄的看住她,别让她到处乱走。”

那士兵看了他一眼,道:“是。”

“一切小心。”胡樾垂下眼睫,“若是她那里有胡人出现,别硬拼,实在不行就直接回来。”

士兵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不敢多问,只是领命,悄悄离去。

胡樾的声音虽小,但殿上的那两位还是能够听的分明。太后冷笑道:“你还在玩什么把戏?”

胡樾舒了口气,转身面对她们。

“最后一次见到陛下时,他和我说了许多。说到他年少时与我父亲是多么的要好投契。他很怀念。只是时光不倒流,有些事终究是回不去了。”他低低的咳了几声,“今夜一过,真相必然大白。我死尚不足惜,只是此时太过重大……”

殿门被砰的一下推开,娴妃满脸泪水怒目而视:“亲眼所见,你还要狡辩不成?”

“您怎么来了?!”花晚浓一下站起来,“不是派人护送您出宫了吗?”

“走什么?没必要。”她平时温声细语,此时忽的硬气起来,胡樾才惊觉她也曾是将门嫡女,更是秋杪与秋瑶的母妃。

儿女身上总是带着父母的影子。一双儿女如此烈性肆意,娴妃的真实秉性也可窥见一二。

胡樾迎上娴妃的目光,叹了口气,将方才的话说完:“我只是不想让各位恨错人。”

娴妃定定的看着他,终是错开眼,走到太后身边坐下。

殿上一时静的吓人,胡樾走到梁柱便靠着,对身边士兵说:“帮我找把能用的剑。”

士兵出门,不一会儿返回殿中,手里拿着一把失了鞘的剑。

这剑上还有血,已经有些凝固了,这士兵在衣袖上擦了擦才递给胡樾:“将军。”

剑刃上的血迹已经擦不尽。胡樾低头看着些微卷起的剑刃,低声道:“谢谢。”

宫城,南门口,积尸如山。

胡人与梁人将宽阔的宫门堵死。战事焦灼,一方想向前推进长驱直入却被绊住脚步,一方想将人赶出门外却也力不从心。

花樊张弓,手指夹着三根箭,嗖的一阵破空声,对面三人应声倒地。

莫托满身鲜血眼神阴鸷,犹如地狱修罗。他转头看向花樊,眼神轻蔑:“又来了一个送死的。”

花樊连余光都吝啬于他,只遥遥与邓扩对视一眼。

邓扩微有诧异,但也只是略一点头,便又各自对敌,并不分心。

花樊心中计算,又是多箭连发。那箭一根接着一根,越来越靠近莫托。

莫托反手勾起身后铁弓,搭上箭,直直的指向花樊。

花樊手指擦过箭的尾羽,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手臂稳的如同铁铸。

莫托四周的胡人只听得一阵破空声,仿佛撕裂了空气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短短的一瞬时光似乎被无限放慢,甚至连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动作。这一支铁箭带着万钧之势,如同一只饿狼扑来,直要将人撕碎。

花樊唇角紧抿。手中弓弦尤在微颤,那边却已分出胜负。

第一支。

箭的翎羽整齐细密,在空中时并无一丝颤抖。叮的一声,尖刃交锋,通身铁铸的方向偏转,细长的却已显出颓势,向地面直直坠落!

第二支。

又是一声脆响。铁箭角度偏移,被紧接而至的第二支箭击中箭身!像是一匹受惊的马,立刻便剧烈抖动,开始虚张声势起来,只是速度陡降,再无威胁!

第三支。

去势更快。行进路上再无阻拦,稳稳的朝着既定方向前行!莫托瞳孔微凝,避无可避,只能转身侧让,险些落下马去。

“哆”的一声,箭尖狠狠的钉入沉重的宫门。

四根手指,三个指缝,三支箭。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瞬,他只神色不变,挺拔如松,不同如岳,仿佛不可撼动。

莫托脸上现出一道血痕。背后湿透,刚从鬼门关逃出,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你是谁?!”

对面那人终于肯施舍眼神。

“花樊。”

莫托眼神一凝,难以置信道:“你是花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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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人去南门支援,你们俩领一队人去宫里。”秋杪脸色阴沉的吓人,“我母妃和皇嫂太后都在宫里,劳烦你们照看……还有,找到容妃以后,给我看住她。”

秋杪脑子里一团乱麻。今夜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容妃是奸细,父皇被刺杀,胡樾是凶手,还有胡人突然的袭城……

这一切像是一团一团炸雷,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出了几日城,怎的连天都倾覆了?!

他尤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但心里却也明白,事情只会比他想的更糟。

秋杪不敢再想下去。身后数万人相随,他不能也不敢再多想。

越接近京城,所有人的怒火就越加一分。自己的家被外人摧毁践踏,每个士兵都紧咬牙关,眼中带着刻骨恨意,恨不得生啖胡人血肉。

秋杪红了眼,哑声嘶喊道:“将士们,给我冲!杀了胡人!把他们赶出京城!”

“是!”

一时间,人如奔流江水汇入海中!秋杪身先士卒,带着极度的恨与怒,全部发泄在手中的兵器上。

另一处。

花晋与尤桓入城后便与秋杪分道扬镳。此时默默向前奔去,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说话。

两人身后不足百人,烈默默随行,一语不发。

这一路他们并未遇见胡人,倒是让人有些诧异,同时却也微微放松。

看来胡人也并非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如此一来,想必迟早能将胡人耗尽。

花晋脑子飞快思索着情势,无意间瞥见尤桓,却见他在出神,不禁开口。

“在想什么?”

“你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对错?”尤桓面上显出迷茫与颓废,“外面是我的族人,可我却和他们的仇敌待在一处,甚至与要杀他们的人在一起;你待我很好,可杀戮点火的人却与我留着同样的血。”

“无论如何,只要记着一件事就行。”花晋说,“你没有做错事,这就够了。”

“圣女族的人杀了我母亲和阿姊。”尤桓看向他,“可我不知道。我恨了大梁这么些年。”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这事压在我心里十年。总算快要了解。”

“若真是容妃做的,你要怎么办?”花晋道,“你要杀了她吗?”

“你让我杀了她?”尤桓问,“你希望吗?”

花晋顿了顿,“我只希望你走出来,别为难自己。”

尤桓眼中有一丝晶莹闪过。他看着前方,“以后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

“没有计划?”

“没有。”

“那……”尤桓又看向花晋,“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花晋道:“你说。”

“我想去寻阿姊的尸骨。”尤桓摸了摸胸口,“你陪我一起吧。”

花晋一顿,而后开口:“好。”

东宫。

胡樾靠在柱子边休息。殿上还有空椅,他却不敢多坐,只怕这口气懈怠下去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他脸色苍白的完全失去血色,唇紧抿着,红的仿佛滴血,一看便状态不对。士兵们看在眼中,只是慑于其冷淡神色,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