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77)+番外
眉目冷淡,掌心却很暖。
胡樾轻轻的挠了一下他的掌心,突然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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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二十九年。
各仁达珠带人后退北撤,大梁军队也不再出城,只在望春以内做着休整,北境局势彻底和缓。
腊月二十五。
漫天飞雪初停。大寒。
地上覆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外头亮的不像话,胡樾懒洋洋的不想起,赖了半天床才坐起来穿衣服。
废了一会儿工夫把整个人从被子里拖出来,胡樾用最快的时间洗漱完,长呼了一口气,推开门,闷头扎进冷风中,激起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前些日子,望春这头的事也安排的差不多,又让军士们休整了一番。原想着打算在望春过了十五再走,可皇帝突然传旨,说要在上元团聚之节嘉奖众人,算一算时间便不可再拖了。
深冬时节,天气冷的不像话。胡樾本不欲在此时回京,无奈皇帝这命令一下,便只能冒着寒气行路。
前几日已下达了通知,今日便要拔营回京。一大早吃完饭,军队已是整装待发。
从京师大营带来的人自然是原模样的带回去;而从西北龙关调来的人手则由秋杪的副将接手,送回龙关交给唐烨。
巳时一刻,寒甲惊动,日色照铁衣。
胡樾坐在马上,凑到花樊身边,和他并排走:“今日真冷。”
花樊看向他:“觉得冷就多穿些,别冻着。”
“我知道。”胡樾说着突然伸出手侧身够花樊的袖子。
花樊吓了一跳,瞪向他:“做什么?也不怕摔着!”
胡樾摸了一把他的袖子,道;“你穿的比我少多了。你不冷?”
“不冷,走一段就行了。”花樊说着将搭在马背上的衣服拿起来,“你若是冷就把我这件大氅穿上。”
胡樾摸摸鼻子,摇头:“在将士们面前还是算了,也不算很冷。”
花樊笑了:“无妨,你穿就是,这军中谁不知你是丞相家的公子?一件大氅罢了。”
胡樾不应:“你自己的你穿就是了,我也不是没有。”
花樊道:“我这件暖和。”
“那不是你兄长给你的嘛。”
“你啊。”花樊无奈的笑了,声音放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听话,接着。你与我也分这么清?”
“我……”
“拿着。”花樊将大氅递到他身边,胡樾看着他,最后还是老实的接了下来披上。
“这大氅真暖和。”胡樾拢着衣领,半张脸都缩在里头,舒服的叹了口气。
花樊的神情放松,眉眼舒展,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喜欢,我托二哥给你做一件。”
胡樾连忙推辞:“这还是算了吧,太麻烦了。”
“他是我兄长。”花樊顿了一下,“那便也是你兄长。”
胡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脸渐渐红了,小声道:“说话注意场合啊!”
花樊笑了起来,显然心情极好,“这里都是自己人,你的意思的让我说话大声些?”
“你!”胡樾气鼓鼓的瞪着眼,“花小樊,你拿我打趣儿?!”
花樊端坐在马上,气定神闲:“没有的事。”
身后跟着的将领们没憋住,噗的一声喷笑出来。
胡樾回头看他们:“笑什么?!”
“回,回将军,”一位性格活泼的将士忍着笑说道,“您二位说话有趣,我们才笑的。”
“有趣什么?没趣!”胡樾努力端起做长官的威严道,“没事别偷听我们说话!”
“是!”身后几人相互对视,见彼此都是一副想笑又不好笑出声的模样,一时间又戳中笑点,竟是停不下来了。
花樊淡淡道:“听你们胡将军的。都忍住了别笑,想笑的就捂住嘴,别让他听见。”
花樊一发话,众人立刻不敢出声,个个忍得脸红脖子粗。
过了一会儿,有人默默道:“将军,实在是忍不……”他话还没说完就笑了出来,其他人见了,好不容易按下去的笑意又被勾起来,也顾不得花樊的命令了。
花樊回头看他们一眼,而后看向胡樾,无辜道:“不关我的事。”
胡樾:“……”
他自暴自弃心道,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笑吧笑吧,笑死拉倒。
如今他还不知,在后来的后来,那回他话的小将又和他提起过此事。
小将哪是已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在他面前却还如往昔一般。
他道,那是之所以觉得有趣,是因为他与花樊二人在一起时,和平日里很不一样。就好像,他不再是那个英勇胆大的胡将军,而花樊也不再说一不二喜怒难测。原本遥远的人带了烟火气,这是最让人新奇的事。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带着了然的语气说:“当时便觉得您二人相处起来的样子很是熟悉,后来思索了许久才悟过来,我大哥与我嫂嫂便是这样的。只要他二人在一处,旁人便再也插不进。”
行军五日,年三十。
再走一日便要出兰苍山脉,进入平原地区。而后不过数日就能到达京城。
年节已至,虽还未能归家,但毕竟已在路上,而此次赶赴前线又未曾失利,牢牢的守住了望春,功绩也足够交差。
将士们都很兴奋,一早便开始赶路,中间不过休息了一个时辰,直到夜色降临才停军扎营。
虽说在外,胡樾特地亲自负责今晚的吃食,吩咐烤些牛羊肉分下去,又让人拿肉骨加上辣椒等调味品一同炖煮,汤煮开后又亲手教着往大锅里下面片儿。
一时间营地里满是烤肉与汤的香气。每人都分得了一大块肉,还有满满一碗面片儿与汤。
骨汤做出来的面片吸饱了汤汁,入口时香气浓郁,咬下则劲道十足。喝一口热辣辣的汤,吃一口能果腹的面片儿,咬下一块油滋滋香喷喷的烤肉。
这是热气腾腾的一顿,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吃的满头大汗。与士兵同坐的将领们商量着要活跃些气氛,便带着大家围着火把唱起歌,又一起演着节目来凑趣儿。
这本该是团圆的一夜。但虽未与家人同桌共话,能和这些同生共死的弟兄们一起,也不失圆满了。
于此同时,主帐边。
远远的有歌声和叫好声。胡樾一手拿着树枝,守着一小堆火把,仔仔细细,不错眼的盯着。
火把上吊着个小炉子,上头正在咕嘟嘟的煮着东西,底下则烤着树枝上串的一只鹌鹑。
花樊在他身边坐着,看他耐心的慢慢将鹌鹑转个圈,问:“手举着累吗?我来帮你?”
“不用,我来。”胡樾笑道,“你哪会干这个啊。”
“……”花樊被胡樾一句话顶了回来,只好老实的坐在原处。
国师幼子,自小锦衣玉食,他还真不会这些。
而胡樾的动作显然就麻利多了。他想起自己似乎也已经吃过好些次胡樾做的东西了。在东来山下的村子里、那年过生辰的那一碗面。虽比不得珍馐,但却似乎比那些更美味。
胡樾一边烤着一边道:“今夜是除夕。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新年了。”
“你今年双十生辰,本事该大办的。只是时机不巧,也没能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胡樾道,“等回了京给你补上。”
花樊道:“这些不重要。”
“那可不行。”胡樾道,“生辰可是大日子,纵使你不在意,我也马虎不得。以后每年我都会送你个小惊喜,你等着就是。”
花樊笑了起来:“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胡樾也弯起眼角,在鹌鹑上撒下一小撮盐,而后撕下一块,吹了吹,塞进花樊嘴里。
“尝尝。”他扬起眉毛,期待的看向花樊,“怎么样?”
花樊嗯了一声,揉了几下胡樾的头发。
胡樾将鹌鹑塞到花樊手里,突然凑过去亲了一下花樊的脸颊。
花樊一愣,就见胡樾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火光照着,还是旁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