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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山河(99)+番外

作者: 浅书清都 阅读记录

他喘了几口粗气,靠在墙边休息。

容妃的这招简直是釜底抽薪。纵使他这件事有再多的疑点,一个惨死的皇嗣,就能让他的脑袋随时做好分家的准备。

自从在牢里醒过来,他的身体就一直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胡樾不知道容妃给他喝的毒药究竟是什么,只能苦中作乐的想,自己也算是难得柔弱了一把。

若自己能出去,恐怕得去千溪谷和江崇逍作伴。他恍惚中又在想,也不知道江崇逍怎么样了。阙之杉能照顾好他?胡樾不太相信。

可能是邓扩做了些事,从他回去之后,胡樾就没有再被为难,四周也没人十二个时辰盯着,这让他略微松了口气。

说起来胡樾与太子也并不太熟。他不求太子能信任他的人品从而站在自己这边,只求别太快定案。

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胸中郁结捋顺着。

山雨欲来风满楼。未知的阴云压在他心头,胡樾心烦气躁,又不知如何忽的牵动了伤,痛的神经都在跳。

他咬着牙硬撑,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醒来,胡樾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

脑袋昏昏沉沉,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翻身起来,就听有人推门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匆匆进门。

“躺着吧,别起来了。”邓扩走到他面前。

胡樾的确也没有力气坐起来。他好像浑身的活力都被抽干,这种感觉很不妙。

“这是哪里?”他看向邓扩,“你偷偷把我带出来了?”

“太子知道。”邓扩说,“你也跑不掉,他默许了。”

胡樾笑了,一不小心呛到,引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

邓扩递上去一杯水,胡樾推开示意不必,“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十三个时辰。”邓扩紧皱着眉头,“你到底怎么回事?”

胡樾问:“太医呢?”

“他们查不出来。”

胡樾脸上没了笑。半晌,他道:“当日……我被下了毒。”

“毒?!”邓扩察觉到了不对劲,“谁的意思?”

胡樾抿着唇,没有说话。

邓扩难以置信,“陛下?!他怎么会对你起杀心?”

胡樾此时已经明白,容妃出手看似漏洞百出,却将他所有的路全部堵死。

她早就知道太医查不出这个毒,而胡樾也不能自己说出去。

一来说有人给自己下毒却又查不出,只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在开脱扯谎,二来就算他说了,那毒是谁下的?容妃?她没有这个动机和理由,且因为孩子的事,太后已经全然偏袒她了;说是皇帝的意思?那就更麻烦了。皇帝为何要杀他?这个理由一被查出,胡樾绝没有活路,更何况一旦被人知晓皇帝对他起了杀心,那弑君一事他便有了无法辩驳的理由。

进退为难。

胡樾顿了半晌,只道:“你不用管我,只要记得小心容妃,看紧她。”

应该快了,他心里有预感。容妃这一番作为的目的,马上就要展现出来了。

“她现在身体虚弱,每日只在自己宫里养着,没什么动静。”邓扩正说着,就见胡樾的眼睛不知何时又似阖非阖起来,仿佛困倦至极。

邓扩拍了拍他的胳膊,“胡樾?”

正在沉下去的意识被邓扩勉强唤回半分,他像是突然惊醒,心脏跳的极快,擂鼓一般。

“嗯?”

“你睡着了。”

“我睡着了?”胡樾脸上有些半梦半醒迷茫,“我不知道。”

他说着又开始闭眼,这次邓扩只是看着他,没有打扰。

不一会儿,胡樾已经完全昏睡过去。他脸色极差,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躺在被子里,呼吸浅淡,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仿佛马上就要停下。

邓扩默默在他床头站了一会儿,而后推门出去。

往后的时间,胡樾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这黑暗极浓重诡谲,缠住人的手脚不放松,直要将所有都吞噬干净。

胡樾拼命挣扎,像是一个明知徒劳却还努力挣脱束缚的深陷泥沼之人。

用尽全身力气,他最终还是突破了那片黑暗。如此痛苦斗争,落到胡樾的脸上,也不过只是他睁开眼罢了。

又换了一个地方。

屋子里没有人。屋内一片死寂,没有丝毫人的声响。桌边的烛火晃晃悠悠,燃的还算正当时,胡樾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身体不再那么沉重,勉强撑着坐了起来。

一点点的恢复着体力,他扶着床沿站起来,双腿酸软无力,差点就跪在床边,好不容易站稳,就听外头一个炸雷,照的院子里都亮了一瞬。

春雷滚滚,这一声却比夏雷还要戾气满满。胡樾抬眼望去,就见雷声过后外头又黑了天,四周却不再是死寂。

如同珠子断线落地,先是一颗一颗,脆声声的坠了地,不一会儿就连成一片,带着十足的力道砸下,分不清天地你我。

暴雨来了。

大火

大雨滂沱。

时辰已经不早了。偌大皇宫,大半都是黑黢黢一片,只有几处尚且灯火通明。

太子坐在案前处理公务。

花晚浓推门进去,端了一碗汤水。

“殿下看了这样久,歇一歇吧。”花晚浓走过去,将碗放到桌上,伸出手为他揉肩,“喝口汤,缓一缓。”

太子舒了口气,低声道:“秋杪今日还是没有回京,送信的人也没有回来。”

“从京郊大营来回也不过一日——或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花晚浓宽慰道,“二殿下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该怎么做的,殿下也别太急了。”

“第四日了……”太子捏着眉心,“明日再派人去一趟吧。”

花晚浓道:“若殿下实在不放心,不如让邓扩将军去走一趟。”

她的提议是好心,太子却只能摇头苦笑:“邓扩不能走。”

突遭变故,他根基尚且不稳,成日里焦头烂额。身侧有邓扩镇着,其他人的心思至少也能收敛些。

听着太子的叹息,花晚浓心里也不好受,便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转而道:“夜里突然变天,也不知明日能不能晴。”

花晚浓亲眼目睹了那日的惨烈,梦里一闭眼就是淋漓鲜血,白天还要照顾太后,短短几日憔悴了许多,人也瘦削了不少。

太子握住她的手,“降了温记得多穿些,明日再让厨房熬些温补的药汤。你身子不好,这些日子又劳心劳力,辛苦了。”

花晚浓闻言心里一酸,点头应下。

太子又拍了拍她的手,端起碗喝完,“回去歇着吧,早些休息,别等我。”

他说着又打开文书,花晚浓担忧的看了他一眼,默默退下。

宫内人不眠,城中人家却几乎都已熄灭灯火沉入梦乡。白日喧哗热闹的街市清冷黑暗,只隔一段时间会有当值的队伍从街上巡视而过。

一对十人,分两列前行。今夜雨势太大,来的又急,众人没有准备,只能草草戴上斗笠出门,连灯都点不起来。

路上太黑,几人走的艰难,不敢明说,心里却都怨声载道。

为首那人转了转眼睛,脚步一转就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们还没走完平日里三分之一的路程,现在这么拐弯,直接就回去了。身后有人哎了一声,为首的人回头,语气暗含威胁:“怎么了?”

身后人惶恐道:“没,没事!”

“今日雨大,咱们走的快些,所以回去的早。”为首那人道,“回去之后换身衣裳,夜里还长,又都淋了雨,待会儿请大家喝一杯。”

他这么一硬一软,身后几人都不再吭声,只默默跟上他的脚步。

“今晚这一趟……”他故意开口,尾句拖的长些,身后立刻有人道,“今夜一切正常,咱们兄弟们只是走的快了些,所以才会提早回去。”

那人听到这个回答,心满意足。

这几人拐弯折回去,这片街恢复安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约一刻钟后,街头巷尾还是静的只有雨声,只是似乎阴影更加浓厚了些,一块一块染在原本就暗的路上,缓慢而无声的向前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