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焦虑中,抓着头发在屋里走了几圈,然后去了隔壁儿童房。
此时的儿童房并不存在,隻是一间采光较好的客房罢了。
顾言颓然坐下,垂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闆,隻觉得整个大脑木木的。
他应该做点什麽,什麽都好,让自己清醒,或是让事态明朗,隻要别像现在这样……
顾言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他浑身僵硬,思绪也像干结的泥泞,半点动弹不了。
怎麽办?
他在心里问自己。
其实他什麽也做不了。他对发生的这一切,束手无策。
顾言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天,两天,三天……
他试过找颜兰汐,得知她已经离开学校,跟男友去了国外,又因为她性格孤僻,在学校没有结交朋友,所以顾言并没有查到她在国外的联系方式。
线索就这麽断了。
如他所愿,颜兰汐消失了,连同他的女儿一起。
他的生活回到最初。
可以喝酒了,可以玩女人了,可以彻夜不归无所顾忌,他还是那个满身丧气的纨绔子弟,没有目标的挥霍光阴。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觉得不对,却不知该如何让生活导入正轨。
这种感觉很难熬,尤其是头几年,会想念、追忆、自责或是遗憾,种种複杂的情绪在心底徘徊,让他想起自己也曾是一个有家有妻有孩子的人。
后来渐渐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
三十来岁时他结了婚,是他妈介绍的对象,女孩比他小十一岁,年轻漂亮又聪明。
隻是说来可笑,明明是她主动求着嫁进来,结了婚却又摆出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当然,没有明说,可他也不是傻子,那种从眼角流泻而出的鄙夷与轻蔑,他怎麽会看错?
他们经常吵架,她觉得他刻薄小气,没有男人应有的风度,他则嗤之以鼻,心想:我凭什麽让着你?你又不是我老婆!
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酸。
他老婆没了。
后来他跟那个女孩也离婚了,还被分走了好多钱。
第48章 再后来
以前他不懂,为什麽有些名人离几次婚后,就变得穷困潦倒。
现在他懂了。
离婚真的是好费钱啊……
他不想再结婚了。
可是经不住亲妈念叨,五十岁的时候,他妈不忍心看儿子是个老光棍,又给他介绍了个女人。
这次年纪稍大些,对方二十九岁,他妈说年纪大些的会心疼人,也更会体贴人。
体不体贴,他不知道,不过脾气确实比那个年轻的要好些,不会动不动就跟他吵架。
但是这段婚姻也隻维持了不到两年。
他偶然发现妻子和保镖在车里干得热火朝天,上前轻轻敲了敲车窗。
几分钟后,妻子来到他房里和他谈判。
顾言觉得她的态度很坦诚。
她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如今正当年,而他已经是个半百的老头子了,无法满足她的生理需求,所以她的出轨情有可原。
她还提出条件,称自己以后如果怀孕了,孕期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他也可以去外面找女人。
顾言依稀记得她以前的工作是客户经理。
……差点被她说动了。
不过,他甯肯素成苦行僧,也不想戴绿帽。
所以还是离婚了。
又被分走了好多钱。
离婚后也没过多少年好日子,因为常年酗酒,作息紊乱,年纪大了以后各种老年病缠上身。
吃药,打针,住院,六十多岁的时候,死于脑溢血……
顾言闭上眼睛,有种解脱感。
这种无聊乏味又充满消毒水气味的人生,终于可以结束了。
然而当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脑门磕着铜镜,手肘贴着地闆。
他一动不动,保持摔倒的姿势,整个人恍恍惚惚。
他老了,腿脚不利索,摔倒后需要护士帮忙才能站起来,可是眼前这副场景,显然不是医院……
而是他以前的房间。
顾言看向自己的手,指节分明,皮肤紧实,年轻而充满力量。
他慢慢爬起来,同时捡起地上的铜镜。镜里的男人西装革履,算得上英俊,含笑的眼睛隐约显出慵懒与轻浮。
是年轻时的他。
顾言怔然许久,而后抬起头,看向门口。
他慢慢走出房门,又慢慢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很慢,像在寻找属于这一天的记忆。
终于走到顾母面前。
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慢,引得顾母怪异的打量他:“你怎麽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顾言迟疑的开口:“妈……颜兰汐呢?”
“颜兰汐?”顾母莫名其妙看着他,“谁啊?”
顾言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笑容,“颜兰汐啊,一个女孩……您再好好想想?”
顾母果真仔细想了想。
“……是那个吗?”她在记忆里寻着了点踪迹,疑问道,“你之前突然领回来的女孩?还在咱们家住过一段时间,是她吗?”
顾言点头,接着问道:“对,就是她,她现在在哪?”
顾母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她皱着眉将顾言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问:“儿子,你到底怎麽了?那个女孩不是死了吗?”
顾言的呼吸滞住,一瞬间眼瞳微缩,愣在原地。
“死……了?”他不敢相信。
上次是远赴国外,这次怎麽会死了?
“对啊。”顾母回道,“在家里住了没多久就生病了,还是你带去看的医生,你到底怎麽了?怎麽不记得了?”
第49章 再再后来
颜兰汐病死了。
顾言得知这个结果后,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麽了。
不知道为什麽会回来,也不知道要怎麽继续,直到母亲又开始给他张罗婚事,安排相亲,顾言才意识到,无论他愿不愿意,他的人生都在一刻不停的向前走着。
他拒绝了那个年轻漂亮的,也拒绝了那个如狼似虎的。走了甲和乙,还有丙和丁,围绕顾家的女人永远不会少。
可是他对结婚这档子事已经失去了兴趣。既然已经知道生活变得不正常,又怎麽做得到对生活保持热情与好奇?
他不仅不想结婚,也不想工作。
不想玩闹,不想应酬,不想交朋友,不想哭,不想笑,不想做一切没有意义的事情。
即便什麽都不做,钟表也依旧滴滴答答,秒针不急不缓向前走着。
总有一天,他会变老——孑然一身,孤家寡人,忍受着病痛与衰弱,并在每个深夜被孤独吞噬着,折磨着……直到死亡。
那天,他开车在路上,突然想通了这一点。
所以当前面路口亮起红灯,他没有刹车。
……回到起点。
……
顾言从地上爬起来,将铜镜放到桌上,然后走出房间,下楼来到客厅。
顾母坐在客厅里喝茶,十分悠闲,看见儿子下来,随口问道:“饿不饿?要不要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顾言轻轻摇头。
他静默了会儿,平複呼吸,问道:“妈,颜兰汐呢?”
“颜兰汐?”顾母微微一愣,却没有流露出惊愕,隻是迟疑了片刻,放下手里的茶盏,“好端端的,你问她做什麽?”
顾言听了,心里彷佛紧绷的琴弦被拨动,颤鸣不止。
这一次,她没死,否则顾母不会是这种语气。
“她现在在哪?”顾言心底涌起希望,再次问道。
“我怎麽知道?”顾母脸上显出不耐烦,“你们离婚都小半年了,难不成我还要时刻关注她?当初你们结婚时我就说了,不要娶这种小门小户的女人,上不了台面,现在瞧见了吧?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她还闹离婚,非要让人看笑话……哎?!你去哪儿啊?”
顾言已经飞跑出去。
他开车离开家门,同时用手机拨打颜兰汐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