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门(142)
急忙抬头,果然是曹胥。
遂向他问道:“你来了?你可知容相公人在哪儿?”
曹胥笑道:“好啊,我来了,你不先问问我,反倒问起旁人了!你是觉得我不会吃醋么?今天可要好好的说道说道才是呢!”
玉京娇推他一推,正色道:“别胡说!容相公可不是你我开玩笑时能说的,叫姐姐听见了不好!”
曹胥急忙赔笑道:“是我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又急忙问道:“是你找他,还是你姐姐找他?”
“有什么分别么?总归是有事要说的。”
曹胥忙笑道:“是没什么分别,容大哥这几日都在宫里,怕是出不来。”他笑着搂一搂她,甜言蜜语道:“你要是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啊!”
“姐姐的事,和你说了又有什么用?”玉京娇软语娇嗔,说不尽的妩媚可人。
自那日之后,柳青门竟亲自写了请帖,请吴颐敦和玄通和尚来家中居住。
那吴颐敦整日的高声诵读经书,玄通和尚没日没夜的敲着木鱼念佛,把容佩在外置的宅子弄得乌烟瘴气的,柳青门却只是笑盈盈的,董宛玉或是柳媚上门来,每每抱怨起,她都笑道:“我只看看,他们到底都有些什么本事,好叫我开开眼界罢了。”
如此七八日。
容佩那边好容易交接了,出了宫便从来接的家人那边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暗骂一声杨钦歹毒,又骂柳青门傻,连本家也顾不得回,急急忙忙地就往外宅赶。
时值午后,廊下的鸟雀也不叫唤,却能听得吴颐敦在北面房间里,不断地高声读着什么“妇德尚柔,含章贞吉”c“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之类的句子。另一面,玄通和尚把木鱼敲得震天响,愈加叫人烦躁。
容佩顿住脚,向着北面不耐烦地扯了扯衣襟,往地上啐一口,摔门进了卧房。
刚一进门,就见坐在外间低头绣着鞋子的平安抬起头,先是一喜,跟着急忙摆手,又指了指里屋,压低声说道:“姑爷回来了。姑娘刚睡着。”
容佩点一点头,把手脚放轻了些,穿过珠帘走了进去。
就看见柳青门躺在梨花榻上,枕一个海棠花枕头,睡得很是泰然,似乎丝毫也不在乎吴颐敦和玄通和尚两个。
容佩走到柳青门身边,俯身望了望她的面容,又轻轻摸一摸她放在身前的手,这才发觉两人已有许久未见了。
他魔怔似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就看见柳青门嘤咛一声,从梦中转醒,朦胧间望着他一笑,说道:“你来了。”
容佩自觉失态,便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理一理衣摆,这才说道:“是,我来了。你睡得可好?”
柳青门慢慢坐了起来,将鬓角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笑一笑:“偷来浮生半日闲,自然是睡得好了。倒是你,这几日怕是辛苦了。”
容佩轻哼一声,似笑非笑说道:“我再怎么辛苦也有限,不像你,周旋了一个还有一个的!”
“瞧你说话夹枪带棒的,教人不舒服。”柳青门含笑斜他一眼,抱过一旁的枕头倚了,静静听了听吴颐敦无休无止的念叨,笑道,“你们这些文人,除了会重复几句古圣贤的老话,还会说些别的么?你是不知道,他来了这些日子,除了说些空话废话,就没听他讲过一句真有道理的话来。”
容佩冷笑:“亏你讲得出这话!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吴颐敦是前朝的状元,最会念书的腐儒。那玄通最近往宫里走的殷勤,总和万岁说些菩萨佛祖的言论,一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呢!”
柳青门嫣然一笑:“原来是有来头的,那正好,我还担心他们两个不够看呢!”
容佩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了。
柳青门望一眼容佩,隔着珠帘唤平安去端茶点,支开了平安,方才淡淡一笑,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我有话同你说——这几年受你的照拂,很是感激,如今我有朝不保夕之命势,不如和你散了,也不叫你为难,你看如何?”
第115章
良久的沉默, 容佩终是将落在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 他往柳青门的面上扫了一圈, 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难言滋味, 竟叫青门看得一怔,微微侧过了脸去。
“四年了。”容佩不许她逃避, 轻轻勾过她的脸,“我们做了四年的假夫妻,终于是要到头了么?”
柳青门轻叹一声,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四年了,我始终也不大明白。你当初为什么愿意答应我来做这一场戏。我不是傻人,看得出来, 你不是个沉迷女色的人, 或者说, 你根本不屑于此, 那还为什么”
容佩说道:“很早之前, 我就同你说过原因了。”
柳青门轻笑一声, 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可怜我。”
容佩收回自己的手, 冷笑了一下,说道:“我是有些可怜你,但天下可怜之人太多了,我若一个个的帮过来, 只怕早就累死了。我是想看看, 你这样苦苦的支撑, 顽强的往前走,到底能撑多久,走多远罢了!”
“我现在走得很远了,是再也回不了头了。”柳青门的言语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自嘲的味道,“所以你看,杨钦一出现,我就不得不去面对。这回,谁也帮不了我,谁也没法帮我。”
容佩不接那话,反问道:“我心里有些疑惑,能否请你替我解惑?”
柳青门颔首:“你说。”
“虽然不知道杨钦的为人,但你们的恩怨,已经有如隔世,他又为什么非得盯着你不放?”
柳青门叹息一笑,说道:“听你问这话,只觉得你在男女之情上天真得可怕——纵然如隔世,我仍旧是我,他仍旧是他,并无分毫的改变。他羞辱我未遂是事实,我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也是事实。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更何况我和他都不是心宽的人。我再看见他,仍恨不得叫他死。他看见我,大约也是十二分的不甘心罢!”
容佩啧啧两声,说道:“果然世间最烦,不过一个情字!”
他起身走到外屋,在门槛站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间悉悉索索的,一会儿柳青门也穿了鞋跟了过来,站在他的身侧问道:“你这么烦情,难道一生就从未对谁动过情么?”
容佩不作声。
柳青门只当他无以言对,淡淡一笑,说道:“你瞧,其实你也过不了情关,更何况我呢?我不过更是个俗人罢了!”
容佩闻言,朗声大笑起来,他负手于身后,放声吟诵道:
“凤兮凤兮凌九霄,
洞庭水云雨潇潇。
生来不知凡间苦,
如何肯向情折腰!”
他念罢,向青门舒朗一笑,说道:“你错了,我这一生,绝不会为谁伤情折腰的。不为你,更不为任何的其他人。”
柳青门听了他的话,怔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容佩出生高贵,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凡俗之事,所以才有资格说出如此的言语来。而自己呢,为闺阁女儿时抑抑不得志,出了崔家,更是发现山长水阔,更多的事情难以面对。此生,她大概都不能像容佩这样,无所顾忌从,天生的一股高贵不可侵。
“直到今天,我才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你和我原是两个世界的人。”柳青门轻叹一声,亦有了些释然,“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帮我,污了自己的名声呢?”
容佩傲然一笑,说道:“为什么?因为世人皆愚蠢!都可恶!我就是要让他们诧异,让他们不舒服。若是他们舒坦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呢!”
他缓步走下台阶,淡淡笑道:“要和我分手的话还是省省吧,我倒是要看看,有吃了熊心豹子胆哪个敢动我一下的。”
柳青门啐他一口,暗骂他一声无耻,就又听到他摆一摆手说道:“宫里最近新册封了一位姓崔的娘娘,我想你大概愿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