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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32)

作者: 翰林风流王 阅读记录

林琰放声大笑起来,说道:“你不好意思了,倒混赖我?”

我嘟囔:“不赖给你,赖谁?”

他笑得已经直不起腰了,摆了摆手,好容易才憋住,说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要不天黑了也过不去。”他将手伸给我:“来。”

我抿嘴一笑,将手放入他的手中。

路上,我拽着他的手,将我们的手一起隐入了披风的遮掩下,为此,他还有些好笑的看了看我。我不以为然,若是不小心被人看去了,我和他,还做不做人了?

静静走了半晌,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不由感叹:“和你一处,我很安心。”说完犹觉不足,补充道:“总是很安心的。”

他微笑着和我确认:“真的?”

我使劲点了点头,话匣子瞬间便打开了:“从前别说在外人面前了,就是在父母姐妹面前,哪有不提着心的?若是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他们便能记个千千万万年,时不时的拿出来说一说。你心里恨是恨,难道还真能咬他一口?”

林琰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

我不由会心一笑:“可跟你不一样,你虽也爱笑我,但我知道你笑过便也罢了,不会一直记着,拿来挤兑我。”

崇谨闻言转过头来看着我,问我:“我当真有你说的这样好?连我自己也不信了。”

他的目中恍有星辰,绚烂夺目。

我点头:“当然是真的。你不过是自谦罢了。”

他亦报以诚恳的微笑:“我也喜欢和你一处,在你眼里,仿佛我做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也都是好的。”

“这不是仿佛,”我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肩上顽皮着点了一点,笑道,“这就是真的。”

边说边走,不觉很快到了他的住所。

院子里两排潇湘竹,迎风瑟瑟地作响。廊前倚着柱子种了些许芭蕉,想来偶尔听一听夜雨也不失风雅。廊中挂着两只鸟笼,里面各有一只鹩哥儿只金丝雀儿。

那鹩哥儿见了他,张口就用怪声说道:“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我“嗳呦”一声,指了那鹩哥儿笑道:“好聪明的鸟儿!”

林琰便伸手挥舞着去逗它,逗得它扑棱着双翅乱叫个不停。好容易分辨出一句,却是“该添食了,该添食了”,惹得我笑得越发不能自已。

“崇谨,难道你常常饿着它么?怎么偏爱说这句?”

林琰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以手叩了叩鸟笼,笑道:“我平日只和它玩笑两句罢了,喂它的事到不归我管。有时看见它的食盒空了,就喊一句‘该添食了’,谁知它便学会了呢?”

我强敛了笑,正色说道:“是该添食了,这么聪明,还不该奖赏奖赏么?”

说完,又乐开了。

几乎被他硬拖进了屋子里。

入眼正厅里挂着一幅洞庭湖春色图,两旁挂着一幅的对联,上联写着:气备四时,与天地鬼神日月合其德;下联写着:坐权万世,继尧舜禹汤文武作之师。

因笑他:“这么大的口气?”

他笑一笑,说道:“便又如何?”

我刚想说他不要脸的自大,忽然一想,他竟是可以有这样大的口气的,将来便是他扬名立万,使天下人敬服,我也是相信的,现在何必说那些不好的话呢?

便笑了:“不如何,与你很相合适。”

他满意一笑,让我往里室去。

里屋并不是他的卧房,而是摆了两排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摞了许多的书,偶尔一两格放着些器玩做些装点。临窗摆着一张红木的书桌,上面摆着一盘残棋,一旁的香炉里还有隐隐的残香。

“之前你和谁下棋呢?”我走过去仔细打量那盘残棋,看了半日,笑道:“这盘棋倒是有意思,走了这么多步,胜负高下还很难看出来呢!”

崇谨轻笑一声:“我同自己下着玩的。”

我又是奇又是佩服:“自己还能和自己下呢?要换了我,早就晕了。”

说着,坐到桌边,抓起棋子就忍不住地想要落子。

他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棋子,笑道:“别,一会儿给你玩毁了也未可知!”见我仍目不转睛垂涎着他的棋局,便拉了我到另一张桌前,摁在坐下,笑道:“你坐坐,我给你煮点好茶来。”

我拍手称好,乐呵呵地坐在那儿直等他来烹茶。

第25章

林琰小心翼翼搬来一副茶具, 他那认真严谨的模样甚是好看, 自他开始烹茶, 我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去。

又觉得那副茶具甚为罕见稀奇,便问他:“这是什么茶具?我从来也没见过。”

林琰笑道:“这是我大哥从闽南带回来的。颍滨遗老有诗云:‘闽中茶品天下高, 倾身事茶不知劳。’你没听过这句么?”

我摇头:“不曾听过。”

他莞尔一笑:“你不出远门, 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虽是埋汰我, 但因他说的乃是实话, 便也无话可对了。看着他煮开水, 将沸水倒入盖碗中,轻轻的摇晃了两下,又将那盏水倒了出来,因问他:“这是做什么?”

“温器。”他笑了笑,冲我眨了眨眼, “杯盏温度高了,能尽茶叶之色c香c味。”

我点头叹道:“原来不少学问呢!”

林琰轻笑一声,指着茶具说道:“这叫功夫茶,喝的就是‘功夫’二字,非耐心细致, 不能品尝。我大哥乃此中高手, 我不过是泛泛知道一点。若不是看你全然不知,我也不会贸然做给你看了。”

我几次三番听他提及他的大哥, 忍不住问他:“令兄长, 是个怎样的人物?”

林琰只说“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我深不以为然,此八个字若是用在他自己身上,我便觉得十二分的准确,可用在别人身上,哪怕是他口中的亲兄长,亦不能觉得适宜。

只是不便宣之于口。

“崇谨,”我看着他置茶于杯,犹豫着问他,“有亲哥哥姐姐,是如何的感受?”

林琰刚要执起茶壶,听问,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抬眼往我面上巡了一巡,淡淡反问我:“为何这般问?”

我扯了两下衣角,心底觉得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便直言说道:“前些日子,我才知道自己头上还有两个嫡亲的姐姐,从前只是以为自己是父亲膝上唯一的女嗣,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一时心里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他轻笑了两声,摇头:“你啊——”

尾音拖得极长,语气里说不出的无奈。

我好奇极了,忙坐直身子,问道:“我啊如何?”

他一面执起茶壶往杯盏中倒水,一面摇头笑叹道:“我是说你内心太过脆弱,也太过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一点点的眼色心思都藏不住!”

这个评价当时在我看来,实在残忍无情,又实在难以让我接受,我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大好看了。

他看我一眼,仍是摇头,感慨着长叹了一口气。

我强忍着要高声尖叫的欲望,憋着一股子气,压低了声音责难他:“你倒是明白说说,我怎么就藏不住事了?怎么就太过脆弱了?”

说着,不忘表白一番心意:“难道我不是因与你亲切,才和你直言不尽的?若你当真这么想,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番心!以后再也不同你说这些了!”

他恍若未闻,将四只饮杯摆放整齐,打着圈儿的将茶慢慢倒入杯中,水声泠泠,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末了,他拿过一旁的茶巾将一只饮杯杯身上淋湿的茶水细细擦去,将茶盏递给我。

我怒视着他,不肯接过来。

他又叹了口气,无奈之意愈深,见我执意要恼,便放下茶盏,望向我说道:“白芙,你扪心自问一下,若你当真对旁人的看法安之若素,为何又要对你父亲姐姐耿耿于怀?方才看你作画的时候,就见你用墨颇重,似含了几分怨气几分不满。你时时刻刻的揣在心里,自己却哄自己说不在乎,当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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