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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68)

作者: 翰林风流王 阅读记录

崇谨看了会说什么呢?会笑我痴c笑我傻么?

会吧?我不就是又痴又傻么?

对着自己的墨迹轻笑一阵,不知不觉枕着那三张纸沉沉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八姐正坐在我身边,微微蹙着远山眉尖正看我写的东西,见我醒了,把双眉一展,闻言笑一笑说道:“你醒啦?你的字越发的进益了嘛!”

我似醒非醒,目光凝滞在诗上片刻,猛地便惊觉了,张了张口。

那满纸俱是我掏心掏肺的痴话,字字都为着我不守礼教,可我辩解的话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苏轻叹一声,问我:“他是谁?”

我静默半晌,淡淡一笑,说道:“到底是被你发现了,也幸好是你看见了,也罢了,我再不瞒你了。”

说着,微微侧开脸去,盯着榻前立着的笙女化花的屏风,把我和崇谨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此前从未对谁如此直言坦白,我只当是个沉甸甸的秘密压在心头,如今一旦说开,只觉得那山似的重压随风去了,说不出的轻快来。

白苏却只是沉默着。

我紧紧盯着她,似威逼又似骗哄:“姐姐,我全都告诉你了,你不会告诉别人去吧?”

白苏亦牢牢望着我:“除了我,你还同谁说过?”

我摇摇头,扮作可怜状:“除了姐姐,我再没告诉第二个人!又有谁能比自己的姐姐更可靠呢?姐姐,你说是么?”

她长叹一声,颔首说道:“你没告诉旁人很好。”

我挑眉:“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白苏抬手想要摸一摸我的脸颊,却被我半空抓住了她的手。她亦不挣脱,只是有些悲悯,叹道:“我的傻妹妹,你可真是傻得厉害!”

我没想到她竟这么说,倔强劲儿便又上来了:“我不傻!我知道,我是真心的!”

“你是真心的没错,他呢?”白苏摇一摇头,“现在天下的人都知道宫里派出了花鸟使,多少人家的女儿都忙着结亲?只为了避开那风头。若他是真心的,怎不见他来提亲?”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笑了起来:“他不知道,我告诉他就是了!”

谁知白苏竟猛地挣开我的手,拔高声呵斥我:“白芙你说什么?你要告诉他什么去?”

她从未对我疾言厉色,霎时间竟将我怔住了。

屋外我和她的丫鬟都闻声跑了进来,四下看一看,都垂着手不敢说话。

白苏敛了眉,摆一摆手:“没事,你们都出去罢!”

她的丫鬟大着胆子说道:“姑娘,九姑娘还小呢,若有什么错处,姑娘多待些罢!”

这也就是从小伺候的丫头才敢说的话了。

白苏点一点头,缓和了语气说道:“好。”

丫鬟们退出去的工夫,她咳了一回,把脸都挣红了。

我以为她还在恼我,忙从榻上跳了下来,急急倒了一杯茶来给她解渴。

白苏摇摇手,说道:“你坐,我有话对你说。”

我将杯子搁在一旁,撅起嘴来:“若是指责我的话,姐姐还是请别说了,我都明白着呢!”

白苏莞尔一笑:“不说你。”

我这才缓缓坐了,做出聆听受教的模样来。

白苏叹道:“妹妹,枉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两情相悦之时,彼此双方都是知道的么?有句诗是怎么说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既和他相好,他怎会不知你心?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任谁说他不好我都听不了,顿时便急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白苏只定定地看着我。

我急羞之下慌不择言:“姐姐你没经历过,哪里懂得我的心呢?”

白苏将我的手稿放回桌上,执起榻上锦枕边放着的一把团扇扇了一扇,叹一口气又笑一笑,说道:“你说得没错,我没经历过这些。可见你眼下为情所痴变得如此糊涂,便知不经历也未尝不好。”

她缓缓站了起来,将团扇放入我的手中,指尖在我额前轻轻点了一下,摇头:“你镇日梦里活着,待等现世给你个措手不及,你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呢?”

我咬了咬唇,说出狠话来:“不过粉身碎骨罢了。”

白苏虚掩了我的口,悠悠一笑:“不吉利的话不要总挂在嘴上。”

她轻抚一抚我的脸,说道:“我回去了,不用送。”说着,唤了丫鬟进来,扶了她的肩,慢慢地出去了。

我攀在窗子边,目送着她出了我的院子,又坐回桌边痴痴怔怔看我的手稿。白苏的话不过是从我的左耳吹了进来,又从右耳刮了出去,恍若惊鸿掠波过后无痕,丝毫不能摇晃我的意志。

是一刻也不能等了,次日服侍母亲用了药,等畹华放学回来换下我,便急急回到屋里挑拣起衣裳来。

这一年里我添置了许多新衣服,件件都是鲜亮的颜色,不复我在庵里时的素淡无趣。可一件件的细细看过去,竟挑不出一件可心的来。

容易和盈盈帮着我把衣裳取出来,见我挑来挑去总找不到合适的,便问道:“姑娘要做什么去?我给姑娘出个主意就是了。”

我闻言脸上一热,随手取出扇子来扑了一扑,笑道:“我上林家去找四小姐。”

容易便找出一件珊瑚色的织金罗衣来,笑道:“这件好不好?天热,得穿点素净的颜色,不过这上面有金线密密织的流云文,做工很细腻呢!”

我拍手笑道:“很好,你眼光越发好了!”

她便笑着替我换上,又替我重绾了发髻,剪下院里开得正好的一朵粉红的牡丹花来给我簪上,把菱花镜子递到我面前让细细地看,笑问:“姑娘,好么?”

我左右看了一看,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便笑道:“好极了。”

翻出胭脂水粉重新匀了面,想起古代说的梅花妆,很想在眉心上也点一朵,又怕过分粉饰反叫人看着不舒服,想了一想,执起笔来在螺鬓旁点了一多小小的梅花藏着。

盈盈看了,笑赞起来:“姑娘手中巧,瞧这梅花多好看啊!”

容易推她一下,也笑了:“只夸梅花,难道姑娘不好看么?”

盈盈狠狠把头点了两下,露出浅浅的梨涡来:“都好看,姑娘更好看!”

我笑着轻轻一拧她脸上软软的肉,将手稿折好放入新绣成的荷包中,拿起扇子笑道:“走吧,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

到了林家,我全无心思在云真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被云真取笑道:“姐姐何苦来我这里装模作样?倒不如直往三哥那里去的好!”

说着,当真把我赶了出去。

我抿一抿嘴,把容易和盈盈都留在了云真的屋子里,容易指了我笑道:“姑娘哄我们呢!哪里是来看四小姐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我笑道:“哟,还知道醉翁之意呢?谁教你的?”

容易冲我挤眉弄眼,笑道:“方才四小姐在我耳边悄悄说的!”

我轻声啐了她一口,撇下她匆匆地走了。

崇谨正背对着垂帘站在案前,微微俯着身子,似乎在写些什么。他屋子里近前服侍的两个丫鬟都认识我,想要为我通报,被我拉住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心突突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遂压低声对丫鬟笑道:“好姐姐,你们去吧?我有几句私话要同三公子说。”

丫鬟们互望一眼,笑了一笑,携手出去了。

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从他肩头上望去,就见他正执笔画着一幅山水图,一侧的青山嶙峋已清晰可见。

趁着他沾墨的那一刹,我飞快伸出双手掩住了他的双眼。

崇谨顿一顿,笑道:“顽皮!”

我不松手,偏要他猜个名姓出来。

崇谨轻叹一声,左手握住我的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白芙,你可真是——”

那一声感慨拖得老长,只没说完。

我嫣然一笑,喜滋滋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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