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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71)

作者: 翰林风流王 阅读记录

他问得轻巧,殊不知我心里惊骇不已——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他都知道了?是崇谨告诉他的?

林珧兀自笑一笑,并不看我:“是老三惹你伤心了吧?”

虽是问,但我听得出来,他笃定得很,不需要我回答。

“崇谨都告诉你了?”

林珧摇了摇头,笑道:“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我自己看出来的。”

我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他不会说的,他不是那种人。”

林珧斜地里伸出手,将横在我眼前的低矮树枝尽数拢去,指了前面一连数十间颇为宏丽的屋舍,对我笑道:“看看,很不错吧?这里是万岁面见大臣,商议国事的地方。”

我仔细看了看,那颇异于我们这里的建筑带着磅礴的气势,叫我有些眼花点头:“果然不同凡响,确是轻易不可企及的。”

林珧笑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这里只是一处的行宫,若真去京城见了,你大概另有一番感慨了。”

我摇摇头:“他人的富贵,我不大感兴趣。”

林珧饶有兴趣问我:“若有朝一日你大富大贵了呢?”

“那就另当别论了。”我想了一下,反问他,“我为女子,如何大富大贵?”

不待林珧回答我,便自嘲着笑了一笑:“左不过嫁得好些,整日的盼着他蟾宫折桂罢了。是我自己傻,这么明白的事还要问。”

林珧将我细细看了一看,说道:“你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老三是不是真的和你想的一样?”

他像在打哑谜,绕得我糊里糊涂的,前后想了想,方说道:“我是如何想崇谨的?他又如何和我想的不大一样了?”

虽是问林珧的,却又更像是在问我自己。

但我没有答案。

崇谨和我在一处的时候,爱说几句玩笑的话,把我惹得满红耳赤了,也只是笑笑。偶尔同我说几句真心的话,亲昵中带着疏离,却一次也不曾狎昵过。

如果不真诚,我大概可以对自己说,崇谨对我也好,对旁人也好,都是这样。

但我无法不真诚。

我见过他满眼含笑看紫鸢作舞,也见过他满是柔情蜜意地听红缨为他唱“谁家的少俊来近远”。只他从未那般深情缱绻地对待过我。

“我曾问过崇谨,他亲近紫鸢,是不是为着她是旧院的人。他说是。”我缓缓吐露真心,惨淡一笑,“我原以为他不会答,谁知他却答得如此痛快。我当时只当他坦坦荡荡,现在才明白,因为我并不那般重要,所以才连骗一骗哄一哄的必要也没有。”

林珧沉默良久,叹道:“看样子这些日子你想了很多。”

我苦笑:“因为总不明白,所以总不甘心。现在明白了,却无法不心痛。”

林珧在前面缓缓走着,那背影很像他的胞弟,使我看着便会隐隐在心中作痛。我无法一日不想他,也无法一日不心痛。

“你想的,既对,也不对。”林珧犹豫着,终如是说道,“阿琰是我的亲兄弟,论理我该向着他,可看你如今百般的为他所困,又觉得”

他没说完,顿了一顿,转而说道:“阿琰那孩子,一向爱自诩风流,但凡文人雅士玩过的那一套,他都想试试。只他还不懂,有些人事,便是辜负了,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了。九姑娘,你明白我的话么?”

我瞥了他一眼,半晌淡淡说道:“我不管他,我只管我自己的心,是长长久久不会辜负的。”

话音刚落,林珧便猛地转过身来,眉目间似有怒意:“九姑娘,我和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下定决心要为老三死的!我同你说这些话,不过是想叫你明白,老三是个薄情的人,他今日能为你笑,明日便能为别人笑!你不明白么?”

明白,如何不明白,我一早就明白了。

可我管不住我自己的心。

缓缓落下两行胭脂泪。

我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做梦也没想过和谁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更何况你还是崇谨的哥哥!只是大少未免把我想得太傻了——难道我真的就不知道他的心意么?”

林珧听了我的话,也不由有些别扭,遂问我:“那你为何还?”

话说到这一层,已全无遮遮掩掩的必要了,便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为我总是能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破碎了的冀望,为世上总是有阴差阳错的注定好了的命运。上天如实安排,我挣脱不得。”

“你真信这些?”

我解开外衣的衣襟,将里面挂着的佛珠取下来给他看,正是他送我的那一串。给他看过,我将前襟扣好:“我在庵中住过三年,早就深信不疑了。”

“我劝不了你的,是么?”

我仰头望了望被丛林遮蔽了的天,短促一笑:“是啊!命运如此,不过无可奈何罢了!”

他长叹一声,便不再提起这话茬。

送我到了山脚,林珧扣住我马车的车窗,问我:“你知道是谁叫我来同你说这些的么?”

我疑惑:“难道不是二哥?”

他摇了摇头:“是靖安那厮。”

我越发不解:“靖安是谁?”

林珧紧紧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方笑了一下,:“靖安就是子韬,梁子韬。酒席上,你们见过的。”

他松开手,在车厢壁上响亮一扣,车夫便会意驾车飞快地离开了。

第56章

见过林珧的次日, 我才后知后觉地赶到了师父住的地方。前两日他还给我说了一遍纵横家的纵横捭阖之术, 夸奖我聪明好悟, 却在一夜间人去楼空。

他住的宅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架子上的书c桌上的纸笔,也都妥妥当当的在那儿, 只他所有的手稿并那把剑, 都不在了。

他不曾给我留下只言片语, 恍若惊鸿掠波, 不知不觉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除了他的姓名和籍贯, 我其实对他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该去何处寻他。

在师父的宅子里茫然坐了半天,直到守宅子的老孙头来问我:“小姐,是要在这里吃饭么?”

老孙头老透了,弓腰霍背, 耳朵也不大好使。他一直都当我是师父养在外面的亲生女儿,对我也一直很好。

我问他可知道师父去哪儿了,他没听清,嘟囔:“多好的一座宅子啊!老爷说卖就卖了,小姐还没出门, 又得往哪儿住去呢?”

原来师父已将此处卖掉了, 看样子,他是再也不打算回来了。是因为我的缘故么?为什么?

我将身上带的银两全给了老孙头, 叮嘱他珍重身体, 便和他告辞了。

既然师父不愿我去寻他, 我便不需再去白费力了。我仍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万事皆有天意,既然如此,若是有缘当还是能再见的吧!

出了那宅子,我只觉得心酸,百般感慨只想与崇谨说一说,便再也顾不得丢不丢人,吩咐马车只管往林家赶。

林家的管家娘子袁氏已和我很熟了,见了我笑道:“我们四小姐正陪着老太太要牌呢!小姐要去凑个牌局么?”

我心里堵得厉害,根本没有赔笑玩牌的情绪,索性坦诚说道:“我是来找三公子的,妈妈不妨直接帮我去禀告一声,四小姐那边,下次见了面再说也不迟。”

袁氏偷偷打量我两眼,应了一声是,带着我往林琰的屋子去。

一路上知了叫个没完没了,很是没心没肺的叫我烦躁不耐。

崇谨却不在屋中。他的丫鬟告诉我:“少爷一个人往湖边钓鱼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姑娘要不就在这里先等等?”

虽然太阳尚好,时辰却已然不早了,我不好明目张胆在外男的屋子里坐太久,更何况我实在太想见一见他,和他说一说话了,便说道:“不麻烦了,下次再来也是一样的。”

我大概能猜到崇谨正在何处。

他曾骑着马天神般出现在我家外,带着我去看了秋水夜月,和我说了好些贴心的话。那一晚,我到死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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