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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73)

作者: 翰林风流王 阅读记录

我每日坐在家里, 盯着崇谨画的三峡灯光,一看便是一整天,愁肠百结,却想不出一个两全的主意来脱身。

那一日仍是懒怠穿衣起床,半躺在撒花枕上, 眯着那幅画出神。盈盈拿了一把快和她一样高的扫帚,在院子里扫地。哗嚓哗嚓的响着,倒也不寂寞。

如此静静过了约过一个时辰,容易从外头冲了进来,不住地推我, 急切不已:“姑娘, 快起来!快起来!”

我叹道:“你一惊一乍的为了什么哟!我这里偷得半日浮生,好不容易做个美梦, 你还被你扰了, 真是”

还没感慨完, 容易已硬生生把我扯了起来,打断我:“姑娘还做梦呢?杨家和石家的媒人竟赶上同一天来向咱们家提亲,姑娘还有心情做梦?”

我猛地坐了起来,万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容易沉着脸把话又说了一遍,末了说道:“石家大公子也就罢了,那杨家大爷是个什么阿物?对姑娘做过那等不尊重的事,还敢来咱们家提亲?依我说,姑娘就该一五一十的全告诉老爷,让老爷拿棍子把他打出咱们家才对!”

我皱眉:“是杨钦派媒人来的?”

容易点点头,恨恨骂道:“贼心不死!”

事发突然,我一下子有点理不清头绪:“杨钦自己来了么?”

容易咬牙道:“来了,和石家大公子一起在正堂屋喝茶说话呢!”她替我换上衣服,说道:“老爷正陪着呢,太太叫姑娘过去。”

我悬着心,飞快地洗了脸,梳好头发,叫上盈盈,急急往正堂屋赶去。

父母外人面前,我自然是不能堂而皇之进去的。慧儿守在路口,把我从厢房带了进去,领到一座屏风后面,低声吩咐道:“姑娘委屈点,在这儿别出声。老爷和太太都在外面应酬呢!太太的意思,是叫姑娘在这儿偷偷看看,瞧瞧两位大公子。”

说着,欠了欠身,又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我依言小心翼翼从屏风后探出头去。

就看在父母坐在上方的两把扶手椅子中,斜对着屏风坐着的是杨钦,还有我曾远远见过的他的一个亲叔叔。杨钦端端正正坐在那儿,穿着一件裁剪的极为合身的靛青色的绸缎长衣,整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我看不惯他,遂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便把目光挪开了。

目光所不能及的同一侧,大约坐的是石屹。

我走到屏风的另一边,果然看见石屹正坐在那里,微微侧着脸,陪着笑,认认真真的听长辈们谈话。他的上首也坐了一位长辈,大约也是他的亲叔伯。

只没想到,大哥也在座中,就在石屹的身边。

他果然爱操这种闲心!

我来之前,他们似乎已经把来意都明说了,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世族交好的话。

听了半天,就见杨钦忽然站了起来。

“舅舅c舅母,”杨钦极不要脸地称呼我的父亲母亲,笑着说道,“自从小表妹来我家住了那段日子,偶然间得有几面之缘,外甥便成日的记挂着。本为着妹妹年纪还小,舅舅舅母身边是定要再留两年的,但父亲说了,杨崔两家结亲,是亲上加亲的事情,只会更亲香,外甥这才斗胆来提亲的。还请舅舅舅母成全。”

石屹亦不甘落后,随即站了起来,向我父亲母亲行了礼,不卑不亢说道:“素闻九小姐聪颖过人,七岁便能吟诗作对,晚辈心中着实向往。晚辈恳请世伯成全,以结石崔两家秦晋之好!”

他的声音落地铿锵有力,很不像平时和我说话的模样。

那不同往日的样子实在叫我警觉难安,崇谨也罢了,难道我连石屹也看错了?

大哥此刻亦不忘横插一脚,对父亲说道:“伯父,公坚打小我就认识,一直看着他这么大了,别的不敢说,文章上是颇有成就的,将来定能金榜题名建功立业的!”

石屹红一红脸,露出世家公子特有的矜持腼腆来。

杨钦不阴不阳,冷笑起来:“表哥这话说的,是说我是靠着祖宗荫庇才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做?”

大哥莫不是个傻子?说话前难道想都不想一下的?

果然他连连摆手要解释,却还没张口,就已被父亲打断了。

两家求亲,父亲自然不好当面应一家驳一家,遂打起太极来笑道:“二位世侄都不要着急,先请坐吧!”他耐着性子等两个剑拔弩张的人都又坐下了,这才缓缓说道:“承蒙二位世侄抬举小女,这本是亲近的好事,但若为此伤了两家的和气就不值当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慎重再慎重也不算过分。”

“仲远兄,”父亲先向石屹的叔叔拱了拱手说道,“辛苦你陪令贤侄来一趟,崔家在秣陵的这几年也多亏石家的照拂,儿女的事我们慢议,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如和贤侄一起留下来用个便饭。”

说着,便转头对母亲说道:“夫人,烦你安排一下。”

又对杨钦的叔父杨霂之说道:“润公,你我一家人不要说两家的话,别的先不说,你和外甥一路舟车劳顿,很该为你接风洗尘,别的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杨石两家的大公子自然也不好步步紧逼了,各自请媒人放了写着生辰八字的名帖也就不提了。

杨钦笑了笑,说道:“舅舅,怎么不见小妹妹?”

他叫的亲热,殊不知我恶心得厉害。

母亲先笑了:“不巧芙儿今天去还愿了,贤侄在家里安心住下,总是能见着的。”

我听母亲这么说,便知她是一心向着我的,遂略略安了安心,把容易招到面前贴耳说了几句便又从厢房出去了。

不一会儿便看见石屹穿过花拱门急急向我走来,边走边念叨:“令堂不是说你去还愿了么?”

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副慌慌张张的模样。

我板着脸,不回答他,冷声反问:“石屹,你什么意思?”

他一下就被我问慌住了,磕磕绊绊说道:“我c我”犹豫了一下,把拳头一捏,说道:“你那日和崇谨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

却又没了下文。

“你可怜我?”我拔高了声音,抑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怒火。

“不!没有!真的!”他举起手来,对天赌誓言,一急之下话说得顺溜多了,也不管不顾起来,“白芙,我是真的爱你,以前看着你满眼都是崇谨,我本不想同你说的。可现在他白芙,万岁的御驾很快就到了,倘若万一,你叫我怎么甘心?又怎么忍得住?”

他一番没羞没臊的直白话说得我又恼又羞又慌,片刻的思量根本想不出应对之词来。来回踱了两步,猛一抬头,就看见他正无比期待的看着我。

“大公子,今天的事,我只当没发生过。”我酌字酌句,冷冷淡淡说道,“你的深情厚谊我回报不了,也不想回报,若不想我与你成陌路,便请你也把今日的事情忘记为好。”

石屹急切来拉我:“白芙,你”

我猛地甩开他,真的怒了:“我自己的命我自己看着办!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谁?西天佛祖要来普渡我么!我不稀罕!”

石屹一下子便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我怒气冲冲,裹着风走了。

我知道我不该如此对待石屹,他不过是对我说了他那不合时宜的好意。可我不爱他,无法回敬他的情意,与其拖着他叫他半是无望半是期望,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来得痛快。我也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本以为这上午半天的闹剧已经够离奇了,谁知吃过午饭没多久,又生出事来——畹华不见了。

父亲想让畹华见一见杨石两家的长辈,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把卧房书房和学堂都找了个遍,身边的小厮挨个查了一遍,才发觉他不见了。

我听了信儿,本和父亲一处瞒着母亲着急的,却看见他的贴身小厮偷偷摸摸挨了过来过来,又偷偷摸摸塞给我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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