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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76)

作者: 翰林风流王 阅读记录

秦姨大约是以为我们紧张害怕,便柔声说道:“姑娘不必担心,王公公会照应二位姑娘的。”说完,又向王公公行礼:“有劳公公费心了!”

王公公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对我和白苏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二人有如被强行架在了油锅上,不过原地磨蹭了两步,就被秦姨娘从背上不轻不重推了一下,一个踉跄朝王公公扑了过去。

幸而白苏眼疾手快扶住了我,捏了一把手心里的汗,匆匆跟了上去。

侧目看见白苏倒还算淡然如常,那模样很像就把自己交付出去了,是好是歹,都是上天的安排了。我却不能那般思虑,纵然嫁不了崇谨,我也不愿意再嫁他人。

百般思绪中,恍惚听见王公公同我说话,他声音极小,起初不可闻,但很快我就听清他的话来:“咱家宫里侍奉了这些年头,唯独见九姑娘有凤相,倒和中宫的风韵有几般的相像。九姑娘,你得依着咱家的,万岁喜欢看人笑,你多笑笑,准错不了!”

瞬间便有冷汗从我额前滚落,隐入耳后了。

想是父亲打点,这个王公公才肯对我如此上心。越发叫我心惊胆战起来。

我勉强一笑:“是,谢谢王公公提点。”

左右看了看,见除了秦姨娘在侧,我与白苏的丫鬟俱在一步之后跟着,便趁着秦姨娘和白苏说话的空儿,脚下顿了一顿,跟着“哎呦”一声,猛地蹲下身来抱住了脚,只做痛苦状。

秦姨娘和白苏一愣,忙都围了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咬牙挤眉,哼哼唧唧半天说道:“方才把脚崴了!痛煞了!”

秦姨娘惊呼一声,忙问我:“要不要紧?还走不走得?”

我装着要起身,跟着又尖声“哎呦”起来,连连地摇头:“走不得走不得了!骨头似乎断了!”

秦姨娘听了,一下便急了:“这c这可如何是好?”她是不拿主意的人,慌乱之间,往王公公身上看去。

王公公皱一皱眉说道:“可不能叫万岁等着呀!这样吧,八姑娘先过去,九姑娘若是好了,再慢慢地往前面来罢!”他把拂尘一挥,不高不低叹道:“唉!虽是有凤相,但若无凤命,那咱家也爱莫能助咯!”

遂匆匆领着白苏一人往前走。

我蹲在地上,愁眉苦脸。

忽被容易推了一下,就听那丫头用故作老成的声音说道:“走远啦,姑娘别装啦!”

我抬眼望前看了看,果见他们走得远了,便舒展了双眉站起来,把衣裳拍了拍,顺手又往容易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笑啐她:“说谁装呢?”

容易对我挤眉弄眼:“自然是姑娘了!我瞧得真真的,姑娘什么时候把脚崴了?我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又几时见过姑娘崴过脚?”

她那小机敏的得意模样把我逗乐了,噗嗤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小声点儿。”

容易果真压低声音问我:“姑娘现在去哪儿?”

我把眉毛一挑,笑道:“还能去哪儿?自然回咱们自己屋去呀!这大热天的,凑什么热闹呀?”

和丫头一壁走,一壁忍不住碎嘴笑道:“听那老太监一口一个‘咱家’的,我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了!还凤相呢,我哪来的凤相呀?我这不好端端的人相么?”

把容易一推,红了脸笑道:“对呀,你知不知道太监是什么?”

本想看小丫头红脸的,谁知那孩子一本正经点点头,说道:“知道,是可怜人。老家饥荒年里,总有父母想着法子的把养不起的孩子往宫里送,老人都说他们是断了根的可怜人。”

她的话叫我又羞又愧,遂长叹了一口气,附和道:“是,是我不对。”

在屋里偷了一盏茶的清闲,畹华便找上门来,径自往我身边坐了,嚷嚷着叫容易给他打扇子,又忍不住勾着手想去背上挠,被容易一巴掌给打开了。

我给他倒茶,问他:“你怎么来了?”

畹华皱眉:“我挨不住了,借着更衣的幌子出来的。那规矩立的,把人累死!”

便问他有没有看见白苏,畹华说道:“八姐姐端着茶进去了,万岁喝了她的茶,问了她的名字和年纪,便没再多问了。阿姊怎么逃了的?父亲还问秦姨呢!”

我笑了:“你别管!”

正得意我那不入流的小伎俩,就见彩秀从门外走进来,同我说道:“姑娘,老爷叫你上前面去,不要耽搁。”

彩秀原是父亲身边的人,后来兰姨娘到了我家,她便去伺候了兰姨娘,为着这个,我多少有些记了她的仇。

把头一扭,冷冷说道:“我脚崴了,去不了。”

彩秀亦是冷冷的:“老爷说了,姑娘少装病,哪里就那么巧?若不肯去,老爷就亲自来提人了。姑娘到时候可别嫌丢人。”

我恼道:“你威胁我?”

彩秀冷笑:“奴婢照着老爷的原话说罢了,怎么敢威胁姑娘?不过老爷是父,姑娘是子,也该忌惮着些严父的尊威才是!”

她的眼里一向只有父亲,从不把我和畹华放在眼中。

我深吸一口气,冷冷笑了:“好,去就去。”

畹华忙来拉我:“阿姊,别冲动!”

我对他笑了一下:“别管,我自有主意。”又对彩秀冷哼一声,让容易把她请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第60章

我按照彩秀嘱咐了几遍的规矩, 跪下磕头, 口内山呼万岁, 然后伏在地上埋着头静静地等着。

就听父亲同万岁说道:“圣上, 这是老臣的小女。”

万岁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上方传来,略略有些沉闷, 不大听得出喜怒:“是么?抬起头来给朕看看罢。”

我依言缓缓抬起头, 深吸了一口气, 刻意以一种淡漠的眼神望去, 手心里渗出的都是冷汗, 黏答答汗津津的。

与万岁打量的目光正好撞在一处。

那居高临下,如视草芥的双目实在没有温度,冷冰冰的叫人恐惧,那是掌握了天底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的绝对上位者才拥有的目光,使我刻意的冷漠立刻变得支离破碎, 不堪一击起来。

但我不能退缩。

余光扫见父亲的双目拧在了一处,恶狠狠地瞪着我,满是对我的苛责。

我暗自冷笑,父亲的神情正中下怀,说明我赌对了, 直冲冲戳中了他的痛处。

“多大了?叫什么名儿?”万岁紧紧盯着我, 连连地发问,“为什么穿着一身的白衣来见朕?”

我一一作答:“回禀万岁, 臣女年十五, 乳名白芙, 今天穿着一身白衣面圣,不是有意冒犯万岁,而是想为万岁做一支舞,仅为万岁贺!”

“作舞?”万岁屈指食指敲了敲龙椅,轻哼着笑了一声,说道,“没想到筠公你养的女儿不做诗,不做文,反倒会作舞啊!”

父亲旋即欠身说道:“万岁,老臣惭愧,是”

却被万岁挥手打断:“崔家九女,你要做什么舞为朕贺啊?”

我心底暗暗地痛快,面上仍不动声色,说道:“请赐臣女宝剑一柄,臣女为圣上跳先贤屈夫子的《思美人》。”

话音刚落,就听父亲一声怒喝“胡闹”,随即沉声对万岁说道:“万岁,小女出言不逊冒犯君颜,请万岁降罪!”

父亲说话的空儿,我竟看见八姐白苏坐在万岁的下手,颇有些拘谨地摇着团扇,见我看她,连忙微微地把头摇了一摇,似在劝我不要轻举妄动。

冠冕垂珠之后的圣颜究竟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我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好笑几分不悦几分探究来:“九女,你可知道《思美人》写的是什么?”

我努力做出不卑不亢的模样,说道:“知道,是屈夫子思念楚怀王而写的忠君爱国的名篇。臣女虽不及屈夫子,可爱国忠君之心却是一样的。”

万岁沉默良久,转头对父亲说道:“筠公,你这个女儿在气节上倒是和你颇为相似!”遂把手一挥,说道:“金吾卫,把你的佩剑借崔家小姐一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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