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君亲师(113)
他握扇的手发出骨节狰狞的声响,深吸了口气,却突然发现,在偏远的角落里,留着一颗整的。而眼风中,亦瞥见有什么从池中跃起。待转过头来,方才看清,竟有一条漏网之鱼。
他抬头望了望天,“还不算太过分……”
“殿下……”浴月奔进来,“你听我说……真不是我……”
“去打扫散花殿,无诏不得出。”
“殿下!”
“要是不想我将你打回原形,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我……走就走……”浴月万分委屈,转瞬消失在俊坛渊。
桑泽翻掌吸来那条仅剩的坤纶鱼,仔细查验,直到确定它没有任何问题,方重新抛入池中,又贯入了几分灵力,以便它早日产卵。
随后,他跨入菜地,俯下身来细瞧那株炎须菜,轻轻抚摸过它的每片叶子,又为它培了培土。他转身瞭望天际,以扇盖光,辨出近几日阳光都不甚充沛。便索性挑了指尖血,滴在炎须菜的根茎上。一瞬间,白光红蕊闪过,一株碧绿的炎须菜益发挺拔。
桑泽站起身来,稍稍安心了些。喃喃道:“一直盼着你能早点醒来,早点回来。可如今倒是希望你稍晚一点再回来。你若此刻回来,向我讨这些吃的,我该从哪里去给你寻来呢?届时估计又该骂我了!倒是可以用灵力催化,只是你那张嘴,委实挑剔了些!前车之鉴,我也没那个胆子!可是阿御,我是真的想你,你可以早些回来吗?”
桑泽抬起手掌,望着手中印珈,“如今,我连感知你的神识都不行了,你……”他轻合上眼,泪水静静滑落下来。待睁开双眼,朦胧中仿佛看见掌中印珈亮起。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重新闭上眼睛,“白日朗朗,我竟生了梦境!”
“那你睁开眼再看一看!”
桑泽顺从着声音,睁开双眼,然而手中印珈却未亮起。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半晌才道:“阿御,方才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到底,只是一场梦!”
良久,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指尖光洁圆滑,触碰到他掌心时,是一贯的冰冷无骨。慢慢与他五指交缠,终于十指相扣。
白衣的少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看着那只手,然后看见垂地的紫色流云广袖,慢慢地慢慢地移出一个人来,腰间有百玉千珏环,环上挂着淡紫色的流苏配结。晚风拂来,有如瀑未挽的长发迷住少年的眼睛。
桑泽还是静止着,仿佛连呼吸都要停下来。他怕,只要有轻微的声响,这梦境便碎了。已经四十年了,她都不曾入梦。今日难得来一次,他真的是又喜又怕。
“抬起头!”
“抬起头!”
“把头抬起来!”终于,面前的女子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撩起了他的下巴,“难道我的脸还没有我的手好看?”
“阿……是我在做梦,是不是?”
“白日朗朗……”紫衣的女子索性将撩在手中的下巴捏近了一些,自己整个亲了上去,撬开少年的唇齿,与他舌尖相触,轻搅,最后彻底交缠在了一起。
而少年只是被动地僵硬地附和着,神女眼中仿佛含了点怒意,退下身来。少年亦放松了些,却不料她再次探入口中,这一次完全没有之前的温柔缠绵,而是猛地狠咬了一口。
“嗯——”少年闷哼了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舌头,手上竟是一抹鲜红。
“疼吗?”
“疼!”
“那你还觉得是在做梦?”
“不是梦!”
猛然间,少年回过神来,盯死了面前的女子,他张了好几次口,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看着两人依旧紧握的手,彼此掌心都散出耀眼的光芒。
“我回来了!不是梦!”御遥一手抚上桑泽的面庞,“我舍不得留你一个人。这些年,这些年……”
没等御遥把话说完,桑泽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紧紧地抱着,从她的后颈一直吻到她的耳垂,再到脸庞,最后又一次唇齿交缠,一直到彼此口中都浸染了淡淡的血气,他才稍稍退出。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待熟悉的流桑花香沁入心脾,他才在她耳畔轻轻开口:“这些年,我都很好,你不要担心。我很好,很好……”
“嗯!”
“但我是骗你的,根本一点都不好,没有你,我如何能好?”
“嗯!”
御遥睁开双眼,有泪水从眼里滚落下来,“所以我回来了,我回来陪你,爱你,把余生都给你。”
“不要离开我。”
“嗯!”
桑泽轻轻推开她,终于迎上她的面庞,的确是那副巫山之巅俯瞰众生的绝色容颜,只是眉眼里少了睥睨天下的威严凌厉,多的是望向他的盈盈深情。
“阿泽,对不起!”
桑泽以指封上她的嘴,“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你回来,便是最好的。”
“嗯!”
御遥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俊坛渊西边的一间偏殿散出浓烟。两人皆吓了一跳。桑泽皱眉道:“那边是灶房……”
御遥缴着自己细长的手指,抬眼望天,“那个……已经是第十七次了……按理说如今我修为尽失,灵力全无,不过是靠着一点原本神泽之灵的神力,掌中火委实弱的很,但、但还是次次都将锅底烧的粉碎,实在不知何故?
“你烧锅底作甚?”桑泽牵着御遥,边走边问道。
“我回了巫山,凭一人之力无法运功调息,你又不再此处,长日聊赖,便想寻些事来打发。尤记得你说在这养了鱼、种了菜。便想来看看。后来、后来……都怪浴月,她说人间有很多先贤雅士,都是以钓鱼打发时间,有趣的紧。我便在此钓鱼……”
“钓鱼?那有趣吗?”
“别提了,半点意思都没有。这些鱼的确合该生来就是被人果腹的命。钓鱼前,我本还想着可能钓不起来,设个什么阵法围上一围。接过不想这魔族的坤纶鱼,委实愚笨了些,不过半个时辰,我便钓了七八条。”
桑泽顿住脚步,不可置信道:“圣上,你果真是钓的?没使了其他什么手段。”
“钓个鱼罢了,匡你作甚?”
“那您以何未饵?”
“流桑花叶啊!”
两人已到了偏殿,桑泽扶御遥坐了下来。只是听到流桑花叶几个字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以流桑花叶作饵,莫说这池中之鱼,天下都可钓来。”
御遥亦笑了出来,一心想着玩弄这些琐事,但真忘记了这茬。
桑泽以灵力驱散了浓烟,方才看清灶房如今的模样,忍不住叹气道:“这副灶台我好歹用了万余年,你如何不过月余便将他糟蹋成这副模样?”
御遥拎着一坛甘华蜜,眼睛瞟在他处,“这世间术业有专攻,厨艺这方面,可能本君确实没有什么天赋。”
“厨艺?你在练习厨艺?”桑泽震惊道,想起方才御遥说已有十七次烧穿了锅底,“那个……圣上,您能告诉我,您到底煮了些什么,怎样煮的?”
“不就是那坤纶鱼吗?我将它们杀了……”
听到“杀”字,桑泽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您真是杀伐惯了,连一条鱼都是用杀的!”
“那不杀了它,生煮?可是此举能保持肉质的鲜嫩。我就说嘛,失了魂魄的东西到底少了原本的滋味……”
“不不不,是该先杀了,杀了!”桑泽扶额,“您继续说、继续!”
“说什么?”
“说您说如何煮鱼的!”
“杀完,扔进锅里,点上火,便煮啦!”
桑泽看着御遥,半晌才道:“锅里除了鱼,您……不放别的了吗?”
“别的?不是煮鱼吗?鱼都入锅了,还需放什么?我又不煮别的!”
“难道不该放些油——”桑泽收了扇子,知道说什么油煎热锅,料酒去腥对御遥来说简直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