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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君亲师(36)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良久,靑池委顿下去,跪倒在地。夜风吹起她的衣袂,更显她凋零孤寂。终于,她直起身子,向着御遥处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向桑泽福了福,转身离去。

御遥却是知晓,此一去,七海之中再也不会有这个叫靑池的女神。

而今夜之后,本该是黎明时分,天却再未亮起,黑夜一只延续了七天。

第一夜,靑池回到帅帐中,难得的与舒回统一了意见,并承诺有办法取得四将性命,只是要求舒回起誓,勤王后,善待缴械的士兵人民。舒回以血盟誓,遵守约定。

第二夜,靑池带领一千先锋至樊恨国都城下,却未让这一千人有动手之机会,而是挥手定住了人马,举手间灭了前来迎战的樊恨国四将。而靑池自己,以术法杀凡人,彻底违了天道,遭业报反噬,裂了元神。

第三夜,靑池带着毫发无损的兵马回到营地,舒回列队迎接。想来那是她最好的时光,舒回执着她的手,真心道:“后宫前朝,你喜欢那个位置,都可以坐上去。”

第四夜,舒回斩了前来求和的使者,整顿兵马,直指樊恨国。已经起不了身的靑池提着一口气挣扎着扑到舒回面前,一双枯槁般的双手揪着他的衣领不住颤抖,双眼赤红,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倒是舒回,动作小心亲昵,“好好歇着,待我回来,与你共享天下。”

第五夜,于樊恨国城楼下绝战的两支军队,攻城者一鼓作气,守城者视死如归,鲜血流成条条沟渠,尸体堆成小山。靑池挣脱肉身,祭出毕生的修为,来到战场之上。时间在她之间停滞留,除了舒回,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处。

“为什么,你要违背承诺?”女子声音凄厉。

第六夜,原本金戈铁马的战场,此时只有风声烈烈,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在空旷之地想起,显得尤为突兀。

“你果真不是凡人。”舒回剑指靑池,“不过诚如我料想的一般,你既非凡人,却又以术法伤人,怕是不能长久。如此甚好,一箭双雕,你和那四将都除了。便是再也没人有能阻我踏平樊恨国。”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更多的事,比如我也曾为君,曾为臣,曾为僧……”

“你带着三世的记忆?”靑池的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你——”

“对,我今日一定要踏平樊恨国。阿卿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将这樊恨国收入我乌离囊中,我答应了定会有实现之日;夙离助我半生,死前留我锦囊便是取樊恨国之计,我也靠此计封侯拜将;还有期期,更是死在樊恨国先代国君的欺辱之下。而你,你作为神祗,高高在上,为何有眼无珠,非要阻我拦我?”

舒回神情激动,推剑刺入靑池体内。天子剑上九龙真气环绕,青池原本就已裂开的元神在瞬间破碎。

“你……你记得穆卿,记得夙离,记得期期,记得三生三世里的全部,却独独不记得我!”靑池步步逼向舒回,剑已经贯穿了整个胸腔,剑锋上有一滴一滴的血滴落下来。

舒回看着眼前的那张脸,一会儿是穆卿,一会儿是夙离,一会又变成期期,最终却定格成青池的模样。他惊恐地松开手,看着长剑贯胸跌到在地的女子,终于整个人陷入了癫狂。

地上的女子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抓不住。对面披散了一头长发的君王,抱着头跪在地上。

如此一夜流散,转眼已是第七夜,舒回抱着靑池跪坐在地上,双眸中失去了神采,怀中女子攒着一口气,看着苍茫夜色中,一紫一白两个身影缓缓走来。

“圣上,不想此中代价竟是如此之大,到底我还是付的起的!”

“值得吗?你连洪莽源都回不去了!”

“值得!终究我是死在了舒回的怀抱中,终究他还是想起了我。”靑池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抚上舒回脸颊。舒回如同一座雕像,只是麻木的跪着。

御遥看着目光呆滞的舒回,叹息道,“你觉得值得便好。如此,可还有何事不能释怀?”

“没有了。只是烦请圣上带句话给君上,靑池尽力了,若有轮回,我必不愿再回七海之中。”

“凌迦!”御遥从舒回体内抽回离合魂脉,握拳的手发出骨节狰狞的声音。

靑池元神散尽,于人间灰飞烟灭。失了魂脉的舒回静静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怀抱,一口鲜血喷出来,脑海中关于靑池最后的记忆也消散不见。他抹去唇畔残血,拄着剑柄站起,仿佛只是在战争中受了一点轻伤。天边开始泛出霞光,时间又开始流动起来,所有被定格的人马也恢复如常,依然是两军交战的样子。

三日后,樊恨国国破,令人不解的是,乌离国的国君再未回乌离都城,而是直接迁都于原樊恨国国都,只是改了都城名字,青城。

有史官奏问,是何意义。

舒回想了良久,道:“无意,只是觉得“青”字甚好,又莫名觉得熟悉。”

☆、首战1

从舒回体内抽出的离合魂脉只有一分,还有一分仍是下落不明。然而御遥在青池临终的话语里,还是听出了玄机。于是,同桑泽带着一分魂脉回了巫山。又劈开散花殿堂前石壁,翻出数沓落了层层灰尘的书籍扔于桑泽阅读,自己则去了七海凌迦处。

桑泽握着一本《七略韬》坐于浩淼池畔,将一魂投入池中净化。想起淄河之前以音波传送的两句话尚未读取,便打算化来看一看。却还是被扰乱耽搁了。

浩淼池内原本的一丝魂脉迅速靠拢过来。一缕青光自东边地底升腾起来,桑泽挥袖震慑,奈何青光来势汹汹,丝毫不肯退却。桑泽知道,这是被养在俊坛渊底离合的六魄感知了二魂,纷纷醒来,欲要魂魄相聚。

他放下书籍,闭上双眼,凝出一股精纯的真气,撒入青光之中,六魄真相抢食,更有二魄欲从青光之中挣脱出来,继续蚕食真气。

桑泽挥扇断开,只觉得一阵昏眩,累于石桌上的书籍被他不慎推翻在地。“司音之神仁爱天下,几时变得这般贪婪”

六魄看见地上的书籍,居然是《奇兵策》,《攻守论》,《将解》等各式兵书,不觉怒上心来。

“休要扣我这般大的帽子,如今吾等不过只是游魂散魄,连个寄身的元神都没有,何谈仁爱,何谈天下?”

“阿御呢?她不是已经醒了吗怎不来看我?”

“定是你瞒着她,将吾等藏于这见不得光的地方!”

“你居然修出了赤色九尾,得了一身好修为!”

“空中楼阁罢了,他先前的根基大半散在了婴梁谷中。”

“对对对,还未九尾反噬呢,如此高深的术法到时跌下来说不定就灰飞烟灭了!”

“阿御不过无聊才垂青你,你看你这术法修的如此不扎实,凭她的一身修为如何看不出,她懒得理你罢了!”

桑泽听着六魄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刻薄歹毒,只当他们尚未除尽魔魇浊气,依旧为魔道所困,极力控制自己不和他们计较,反倒是又化了一缕真气喂给他们。如今他的体内混着阿御的一成修为,想来净化离合的六魄会更加快速些。

他看着六魄稍许满意地散开退后回地底,唇角牵出一抹苦笑。手中却忍不住发狠挥扇一掌劈过六魄所在之地,只听六魄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唤。

他咬紧的牙关松懈下来,喘出一口气。

多年来,他心中一直歉疚,常阳山战场上,朔冰提着一口气,拽着他胸口的那句话千年来向梦魇一般缠绕着她。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圣上何至于因寻你错了战机,被那些小肖鬼魅偷袭,伤成这样!”

还有御遥赤红着双眼眉间惨淡寂寥,却又勉励向他微笑跌入他怀中的模样,更是让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

于是,在御遥沉睡的七千年,自己上至大宇双穹的南殭门,下入常阳山腹地寒禀沼泽,最后在魔族的婴梁谷中,前后四千余年,终于寻来离合六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