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君亲师(49)
“阿御亲手送出的宝贝,可没几样!”桑泽递过扇子,“给我扇扇,那药的清凉劲儿才发挥的更好!”
此后一连多日,桑泽处倒也是热闹,人人轮番这前来探望,只是苦了浴月只好隐去身形。
最先来的是他的祖父姑逢,许是觉得下手重了些,又本就最疼惜这个小孙子,一路走近桑泽时,桑泽怀疑自己是否眼花,竟觉得他仿佛步履不稳,眉眼中竟是沧桑。
姑逢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萧肃之死问了个清楚。待弄清原委,道:“我青丘的子孙,手下自是不会不知轻重!”
桑泽亦坦然:“表哥终究死在孩儿手上,怎样的刑罚我都愿接受!”
“好孩子,有担当!”姑逢轻轻拍了拍桑泽的肩膀,转而道:“区区一个萧肃,死便死了,有什么罚不罚的。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是谁给他的胆子呢?”
“祖父,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姑逢起身离去,临走前,看着桑泽的伤已好了大半,淡淡道:“她将你教的很好!”
紧接着来的是桑泽的父亲,玄秩。
玄秩也不知是随了谁,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刚正严明。不过他便直白了许多,一来心疼桑泽一身伤痕,二来一直将其引以为豪。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又觉面上过不去,忍不住训斥一番。到底他是一个紧守等级的神,自己连个二代正神位都没修出来,儿子却即将问鼎首代正神位,到便也不好意思再责骂了。
桑泽问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也不过一问。玄秩告诉她自蓝微死后,他的母亲自觉处在两家之间甚至尴尬,便一直闭关。
桑泽笑道:“母亲永远都是在闭关,如今儿子沾了人命关系,也劳不动她出关吗?”
“小七!”玄秩口气微愠。
“儿臣自幼未养在母亲膝下,又不曾如父君这般,偶尔还能见面,母子情分于我们彼此都太淡了!”
“你能这样释怀便好,到底你上面的六个哥哥,你母亲也都是淡淡的。”
父子俩也再说不出什么了,玄秩落寞地离开了水牢,桑泽却听到他无比沉重的叹息。
再后来,便是碧清和遗玉。见到遗玉,桑泽才真正来了精神,调侃道:“仟宿圣母手刃了我小姨母,竟放心将你一人留在八荒。看来是十分看好我这兄长啊!”
遗玉挑眉:“那是当然,且不说碧清如何。我母亲最是公私分明。她杀蓝微姨母,是浮涂珏所示,职责所在。再说,母亲并且未动杀心,实乃失手所致。错杀你姨母后若担心蓝狐一族迁怒于我而将我带会方丈岛,便是看不起你们九尾天狐一族,失了礼数。所以我留下方才是安全且识礼的。而对母亲而言,完成任务便不会违背谕令逗留在洪莽源。是故,事发当日便直接回岛了。只是我也好奇,你那姨母,好歹也是一个神女,什么样的什么神君仙者找不到,竟看上一个凡人,凡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一个背着婚约之人。强行与之婚配,这下好了,惊动了浮涂珏,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你说和我小姨成亲的是个凡人?还不是自愿的?”桑泽大惊。
“骗你作甚?那蓝微姨母是作茧自缚,不仅如此,他还偷了拜裂玉衣给那个男子呢!”
“拜裂玉衣?此事当真?”桑泽脑海中诸事浮涌,一时又觉得千丝万缕理不清楚。
“千真万确!”碧清点头道:“外公的那件玉衣找不到了,当时婚礼之上因岳母的到来一片混乱,是小姨母情急之下自己说出口的,她将玉衣作为定情之礼送给了那凡间男子。”
“那男子叫什么名字?是何样貌?”
遗玉回忆道:“仿佛是姓花,样子倒是普通,苍白着一张脸,衣服虚弱不堪的样子。”
“姓花?如今在何处?”
“大婚那日他根本无心与蓝微姨母成亲,母亲一说要带他走,他便十分配合地离开了。后因蓝微姨母死于绝情钉,他或许觉得愧疚,散了自己的魂魄,只将一腔子热血洒在了浮涂珏上。”
“小七,你怎么对这事这么感兴趣?”碧清拎了拎两个空酒坛,“我原本以为你被关着,自是无聊的紧,如今看来,你还有兴致把酒问青天,竟是我们多虑了。”
“兄长这般言语,定是不只见我还有喝酒的兴致吧!定是探到了口风,祖父和外公不会对我罚的太重是不是?”
“萧肃虽是我等嫡亲的表兄,可是到底你才是八荒未来的君主,又是事出又因,估摸着会让你面壁个百年,消一消舅舅他们的气,也便罢了。”
便是姑逢也是抱着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虽然自己不理世事的这十多万年,玄秩操持着八荒上下,因着汐崖善于内政,又是玄秩的岳父,便一直由他帮衬辅佐。可说到底,终究自己是八荒的主人,如今要作主个事,还是易如反掌的。
然而,等到汐崖带着蓝庭、恻影到青丘问罪桑泽的那一刻,姑逢才发现,权利外放多年,一时收回倒是不大容易。而且得权之人掌权太久,便觉得权利理所应当为他所有。当然,汐崖是陪着姑逢一起从四方君宴走过来的人,自然没有这般明面的表示热恋权位,更不会如同恻影一般,咄咄逼人。
刚开始的恻影,只是掩在蓝庭身后,一味抹泪哭泣,倒真的让人看着伤心,十足一个失了孩子的母亲,怎样都不过分。
待桑泽被带了上来,跪在青丘正殿中间,玄秩提了惩罚,只道:“子不教,父之过。如今桑泽犯错,我做父君的难辞其咎,愿与其同罪而处。”
恻影的哭声大了些,边哭边开腔:“桑泽多年不被养在姐夫膝下,姐夫何罪之有!”
遗玉跪了下去,“桑泽殿下错手杀了萧肃殿下,其罪难恕。但到底事出又因,若非当日浮涂珏上情归之事,也不会有后续这些事。遗玉作为浮涂珏守护使,愿替殿下分掉部分责罚。”
“守护使这话,就更没道理了!”恻影抹干眼泪,“便是仟宿圣母之事,我涂山一脉也不曾牵涉到你,这桑泽殿下与我小儿的事,就更难涉及了。一码归一码,我们不是那不讲理之人。我要的只是一个“理”字。”
“舅母所言甚是,当日桑泽从巫山随你回来,便是为了这个“理”字。舅母想要怎样惩罚桑泽都可以。”
“当真怎样都可以?”
“小七!”碧清想要站出来说话,被玄秩一个眼神挡了回去。身畔遗玉冷笑:“舅母为何如此张狂,不过是婆母不在罢了。桑泽可是她的亲儿子,她竟只为避嫌,半点都不出来看一看!”
“恻影!”蓝庭出了声,“桑泽到底是巫山的守护神,是萧儿闯阵在前!”
“我知道!”恻影咬牙道:“尚有君上在,恻影懂的分寸!自不会提那过分的要求,如此——我便斗胆,向君上讨一条尾巴!”恻影边说边无比郑重地跪倒在地,向姑逢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所有的人都惊了一惊,九尾白狐在珍贵的便是那九条尾巴,每一尾都天神神力,况且桑泽已经九尾化赤,更是世间罕有的至宝。
“一条尾巴?”姑逢问道。
“对,就一条尾巴。如此也好告慰萧儿亡魂。再者,恻影要的并不过分,不过万年,这条尾巴便可重新长出。若有法力高深者加持,便只需更短的时间就能化出。”恻隐又开始泪水涟涟,“君上若实在是疼爱桑泽,恻影也不敢为难,只好去陪了萧儿便罢。”
“君上!”汐崖跪了下去,“望君上垂帘,短短一月,我已经失去了儿女,孙子,实在经不起再有小辈亲人离我而去。君上,不论你我两家姻亲的分上,便看我追随您数万年,这数万年苦劳的份上,不要再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起来!”姑逢单手扶起汐崖。径直走到桑泽身边,慈爱地将他扶起,给他撤下捆仙锁,理了理一头披散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