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君亲师(90)
浴月愣了愣,前事不知,揉揉了脑袋道:“殿下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和圣上赌气了?”
而俊坛渊内,桑泽到底慢了一步,三魂六魄已经合体,化出一个素白的身影。因着没有元神,如今也就呈现不出实体,只是一个飘忽的轮廓。
一丈之遥,两个皆着白袍广袖的男子四目相对。
离合先开了口,还是一贯的温柔文雅:“七千年了,想不到当年的桑泽殿下,如今已经是桑泽神君了!”
桑泽执着扇子,面色柔和,眼中却是一片清冷,淡淡道:“久违了,司音之神!”
离合又道:“昔年你爱慕阿御,追逐她万余年,却不想如今细看来连着眉眼神色都与她有两份相像了。”
桑泽笑道:“人间素有“夫妻相”一说,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夫妻?”离合轻哼了一声,“与阿御结百年之好,上书浮涂珏的是本司。桑泽神君失言了吧。”
“你与阿御上书浮涂珏,洪莽原皆知。你为何与阿御上书浮涂珏,便只有你知我知阿御知。你又是如何得了能与阿御上书浮涂珏的机会,估计连阿御都不知,只剩你我二人所知了。”
桑泽一步一步走近那个素白的身影,言语里是说不出的寒意冰冷,眉宇间更是是千万年错失所爱的怒意和仇恨。
离合却始终平静:“浮涂珏上的事,你果然知道。那又怎样呢,阿御她连听都不愿多听你说一句。”
“的确,又能怎样呢?”桑泽摇着扇子,持了万余年来少有的桀骜:“如同阿御嫁给了你,又能怎样呢?你从未得到过她。”
“巧舌如簧。”离合不欲再理会桑泽,只朝着府门走去。
桑泽甩开广袖,吸来离合魂魄,封在折扇上。
“放开我,我要见阿御!”
“想见阿御,是不可能了。”桑泽看着扇面,“她说要把自己的元神劈一半给你,还了你的恩情。可是你施了什么恩情与她?她又欠了你什么?明明是你欠了我们的!”
凌迦落在巫山之巅时,桑泽正好腾起漠鼓,飞上云端。
桑泽朝凌驾拱了拱手,道:拜托了!”
凌迦望着那个御风而行的白衣少年,良久才转身入了散花殿。
丛极渊处,与其说是魔族之乱殃及人间,不如说是其有意为之。
待桑泽到达时,守在大帐之中的垂越,已将战况理出。
原是流滕事败,挟了褚淮之女虞姜逃至丛极渊,欲从此处下凡,取得生机。不料褚淮追至此处,而流縢和虞姜却就此下落不明。
“逃至此处才下落不明,多半已入人间。”
“的确,据探子回报,那褚淮也是这般思量的。但起初他担心魔族气泽入凡尘扰乱人间命数,故而只守在了此处。可只因多日不得消息,心绪被激,失了心智。故而开启了魔族秘术“摧心敛欲”阵。至此一路散在洪莽原中数万年的恶灵游魂都被聚拢了起来。又因吞食了无数人魂,混着原本的魔族气泽,修为便不再纯净,着实大涨了几番,如今已然是第二个魔族始祖隋棠了。
“原是如此,本座说区区一个褚淮,如何有这般能耐。我们且去看看那“摧心敛欲阵”。”
桑泽眉间微皱,出了大帐。遥遥望去,竟发现此阵有两个阵眼。一个阵眼自然由着褚淮炼化的魂魄镇守,其中一个竟弥漫着茫茫红尘浊气。
“丛极渊人神交汇,有凡人实属正常,可是这凡尘欲念如何会有数十万之多?”
“殿下有所不知,此乃羲临国的万千人魂。当日圣上入羲临国,我们谁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泽,便是因为丛极渊处被这万千魂魄挡着。”
桑泽望着手中印珈,明白过来。阿御同他讲过羲临国最后三代女王的事迹,羲唯、羲吝个个都是执念深重,至于那个自出生就未见天日,一生被封印至死的羲和,只怕也是怨念滔天。
如此被魔族阵法催化,此战只怕要苦战了。
这样想着,只见阵法外一截赤红色的法器凌空跃起,又转瞬化成两段落下。
“是朔冰!”垂越眉心紧皱,化出白芒钟接住了赤练鞭交给桑泽。
果然,镇守在北方的蓝衣掌镜司失了法器,本来持鞭的右手被一股红尘浊气瞬间缠上。
阵心处的一把罗佛伞化出银光小箭,追向那股浊气,幸得在浊气直入心脉的那一刻,如戳蛇尾,钉死在地。
朔冰渡了一半的修为守在阵法处,然后扶着右肩整个人点足退开数丈。
“垂越,你去替下朔冰。”话毕桑泽回了大帐。
朔冰进来时,气息已经不稳,脸色亦是青白一片。他喘着气承禀:“殿下,北方失守了。实乃臣下之过。”
桑泽遥遥头,“不怪你,北方属水,是沧澜一镜遭了反噬。想来因在多年前!”
“殿下是指羲临国?”
“一镜耀百国,羲临国作为属水之国曾统领其他九十九国。羲临国中之事你自比本座清楚,如今这个局面,不过是因果循环!你且回镜中调伏。此阵两孔阵眼,堵了那红尘浊气的一眼,便是破了一半。不然牵着凡人命数,我们只能净化,不能攻伐,半点主动权都没有。”
朔冰心下了然,拜别桑泽。
“朔冰!”桑泽叫住了他,递上赤练鞭。
朔冰接过鞭子,有些惊讶,本以为被震断的鞭子此刻却完好无损。遂而反应过来,跪下向桑泽致谢。
“无需多礼!快去吧!”
此后数月的时间,桑泽命钟寐、柔姬、垂越轮番净化红尘浊气,又谴了八门中的雷电二门入凡间寻找流縢、虞姜二人,自己则带着曼骨草多次入阵探寻破阵之法。
然而褚淮身上原本纯净的魔族气泽混入了人间红尘浊气,又因失了心志,招招劈来皆为杀招,完全是一副要与天地同消的模样。桑泽因九重护体之光尚未重新凝出,修为上便占不了任何便宜。甚至有两次都被魔气侵体,一时心脉上的旧伤复发,连日来便时常心悸。
这一日,镇守西方的钟寐入帐来报,说是在人间发现了流縢和虞姜的踪迹,眼下雷神和流縢正在激战中,虞姜已被电神救下。
桑泽终于松下一口气,有了虞姜在手,多少可以唤醒褚淮神智。当日他既守在这不入凡尘,想来还是秉着一颗遵循天道之心的。如此,但凡褚淮还有三分清醒,便有希望收了这“催心敛欲阵”。
钟寐疑惑道:“此阵虽凶险,却也不是无可破。殿下为何非要褚淮自己收阵呢?”
桑泽摇着扇子:“破阵自是不难,可是此阵非一般阵法。这几次本座入阵巡视,已看出了法门。此阵一旦破开,原本的散魄恶灵混着红尘浊气会一同散入人间,若是化出实体,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所以破阵实乃下策。”桑泽顿了顿,“褚淮为寻虞姜而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迎一迎电神,早日将虞姜带回。”
“是,臣下领命!”钟寐抬起头时正看见桑泽一手捂在心口,眉间紧拧。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桑泽定了定神,“无妨,只是旧伤复发,近日里没有好好调息罢了。不碍事。”
“巫山上灵气浑厚,殿下不妨回去歇息两天。这里有我们几个守着,一时出不了乱子。”
“不用了,早日平了此间事,才是上策。你先去吧!”
钟寐只得无奈,拱手退出了帐外。
而巫山之上的散花殿内,御遥已经醒来,望着水镜中呈现的场景,又看着凌迦守在一旁,只得耐下性子,留在巫山。
凌迦自顾自地饮着甘华蜜,只道:“这小狐狸的手艺是益发精进。”
御遥上前拎了一坛,仰头要喝。不料给凌迦一把夺了下来,斟在酒盏中递给她,“桑泽走时,要我照顾好你。如今他本事大了,连绕钟都握在了手里,估计我也打不过他了。还是遵命的好!”
御遥看了两眼被夺去的酒坛,只得接过酒盅灌下,才道:“洪莽源多战事,你倒是清闲,有着这功夫,不若你去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