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君亲师(96)
“我说……你根本不是她的继承者,而是取代者……”
眼看桑泽就要追上,离合拈诀而起,拍掌击向桑泽。
身后是蜂拥上来的亿万红尘浊气,前面是离合倾尽全力的一击,心底是那一句“你根本不是她的继承者,而是取代者”,桑泽喉间喷出鲜血,随着离合一起跌入凡尘。
“阿泽——”御遥捂着心口仓惶醒来时,距离凌迦许诺她的一个时辰,其实已多出一个时辰。
她精神尚好,体内灵力虽稀薄却缕缕精纯圆浑,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只是她的一颗心,却跳动的厉害,她本来睡得很好,却莫名做了个梦。梦中桑泽死死地望着她,可是无论她怎么唤他,他都不肯回应。她唤的有些累了,便走上去想要抱抱他,却不料那个少年转身离去,任她怎样追喊,他都不肯回头……
御遥心内急切,呼吸有些粗重,环顾四周,凌迦亦不再帐中。她有些不安的下了床,疾步走向帐外,门帐撩起的瞬间与一个黑色衣衫的人撞个满怀。
是凌迦。
“醒了!”凌迦自是一贯的安适笑意,执起御遥手腕,点点头,“总算帮你将气息理顺了些。可是舒服多了?”
“外面怎样了,桑泽呢?”御遥抽回手,还是出了帐门。
“阵法破了,是隋棠的气泽缠住了那些散灵咒怨,褚淮也随她去了。如今魔族剩余的兵甲都被编入了神族的军队中,掌镜司们正在清扫战场,不日便可回镜。你也可会巫山好好调养调养了。可是放心了?”
御遥看着逐渐清明的丛极渊,亦在凌迦的话中,稍稍安下心来。
“此战因魔族而起,以魔族止息,想来是最好的方式。”御遥转过身来,“我们去帅帐中看看他,以后我当真只需守在巫山便可。”
“阿御!”凌迦看着向前迈出的女子,忧色浮上眉间,“桑泽不在帅帐中。”
御遥堪堪停下脚步,看着凌迦神色,却又只当未见,“那他在何处,可是在过来的路上?无妨,我去迎迎他。”
“阿御!”凌迦追了上去,拦下她。
御遥无奈,偏过头不让自己看他焦虑的神情,只笑道:“战事都结束了,战场之上都是我们的人,兄长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桑泽……”
“兄长与我同去找他,总行了吧。”
“阿御,他……”
“那我不去了,我在这里等他,你去、你去告诉他我醒了,我想见他……”
“阿御!”凌迦扶住了她,强迫她看着自己,“桑泽不在丛极渊,他同离合,一起消失了。”
御遥猛地望向凌迦,仿若不信,“消失?离合?”
“三千多年前,他便在婴梁谷找回了离合的六魄,一直以自己的真气养在俊坛渊。此番临来丛极渊时,离合三魂六魄竟正好合体。也不知为何,他……竟带着魂魄上了战场。”
“他为什么要带着离合的魂魄上战场?”御遥猛地抬起双眼,震惊道。
“可是要离合醒来,除了三魂六魄,还需要一个元神。他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我们从哪里去塑一个这样的元神与他?”
“我劈一半给他,届时你护着我便是。最多我虚弱一些,不会伤及性命的。”
“既如此,用我的元神便好!总之,若是要伤到你一分一毫,我宁可他日天道惩罚,劫数反噬,我自担着便是!”
“那么,你可有六魄的线索?”
“我倒是想当你没来过。可是这近百年,你不是每年都回俊坛渊吗?何事劳你如此牵挂!巫山和俊坛咫尺之地,我如何当你没来过?”
“何事……劳你如此牵挂?”
那些话语在御遥耳畔浮起,他以为她还爱着别的男子,所以年年回俊坛渊饲养那男子的魂魄,只为她能够圆满。他知晓了她真实的情意,因她要报恩还情,便一直默默得想着法子。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欠别人的,已经不想再去寻什么三魂六魄。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不对,离合只有魂魄,哪来的元神?”御遥望着凌迦。
“据阿九和漠鼓回禀,他占了褚淮的元神。还有……”
“还有什么?”御遥抓着凌迦的手有轻微的颤抖,脑海中响起那日赶来丛极渊时看到的神泽仙气,“前日里,可是桑泽用离合的三魂六魄饲了阵眼,净化的怨气?”
凌迦点点头,“当时若不是你赶来,可能桑泽会以毕生修为为祭,彻底填了那两个阵眼。后受你琴音召唤,许是放不下你,方才撤出了阵法。如此那阵法虽有破裂之像,却到底没有破解。离合六魄当日散在婴梁谷,自是与褚淮有所感应,不知怎的,竟反入了褚淮之体,吸了他的元神。如此,便有了今日之战!”
“嫉妒和贪婪,灭了他的神性!”御遥已经复了理智,明白自己只是一味的焦虑愁苦,于寻找桑泽没有半点作用。
她合上双眼,掌中聚起灵力。
“阿御!”凌迦两指点上她手腕,企图阻止。
御遥拂袖让过,睁开双眼,静静望着凌迦,“兄长如今要做的,是去为我熬一碗汤药。其他一切都是徒劳的!”
凌迦深深叹了口气,“你若感应不到他,是否打算将这洪莽源翻过来找一找。”
“那便有劳兄长备更多的药了。”御遥笑道,“如果翻遍洪莽源都寻不到他,我也不在乎乱一乱人间。届时兄长无需再为我备药救治,只需直接创世造人便可。”
凌迦看着御遥手中印珈忽明忽暗,只得叹气回去给她备药。
从巫山之巅到八荒青丘,从神族仙境到各族禁地,洪莽原之大,于御遥而言,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她以神识传令各个部族,寻找桑泽,更以六合之地收藏的法器为赠。
一时间,洪莽源掀起巨浪。
待到夕阳落尽,黄昏月上,御遥望着手印珈光芒始终只有她的一方在闪烁,属于桑泽的一边却没有半点感应,四方之内亦未传来半点消息。
御遥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人亦一步一步走向丛极渊的另一头,那里神泽仙气飘渺不定,红尘浊气却愈见厚重。眼看她就要被十里红尘包裹,进入凡尘。
“阿御!”凌迦弃了汤药,化出真身追上去。片刻携着御遥跃上来。“你这个样子入凡尘,不要命了吗?你如今这样,还能受的住那红尘浊气的侵染吗?届时就算找到他,你估计都没命了!何时这般糊涂了?”
“我传令整个洪莽源,以六合法器相赠,如此一日竟也没有半分消息。可见他已不再洪莽源。又是消失于丛极渊处,便是十之八九入了凡尘。当年离合曾说,不愿为神只想做个凡人,逍遥世间。可见他心心念念想要入得红尘,如今被灭了神性,定是诱了桑泽同入凡尘。”
“怎会?桑泽如今修为早在离合之上,如何会被他所惑?”
御遥抖着手,握紧成拳,没有说话。心中却害怕到了极点。
桑泽如何会被他所佑?
唯有一点,便是离合告知了他的命格。告知了他不是自己的继承者,而是取代者。
他若知道了,若知道了,会怎样,把命还给自己?还是毁天灭地重新编排命格?如此百转千回的思虑着,御遥整个人反而安定了下来。
“阿御!”凌迦含着三分薄怒和无奈重现化出汤药递过来时,御遥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灭了手中印珈的微光。未等他开口,便十分自觉的饮尽了汤药,“有劳兄长了。”
“不找了吗?”
“怎会!只是好累,总得让我歇一歇吧!”御遥脸色苍白地望着凌迦,整个人委顿下去。
“阿御!”凌迦一把扶住了她,才发现她根本无事,顿时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
御遥袖中弥漫开浓郁的流桑花之气,化出仙障实体,将凌迦整个儿围住。手中拈诀操伏,一时间紫色霞光笼包裹着花气,凌迦半点动弹不得,只能怒吼道:“阿御,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