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几度梅花开(10)
付景琋觉得,那只有在暗夜才出没的猛兽又抬了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猎物散发的血腥味儿,让猛兽失去了理智,又或者说,猛兽,本来就是没有理智的。
两个人激烈地扭打在一起,却又不发出任何声音,窗外传来蒙童朗朗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小小的斗室,仿若混沌初开的天地,清气上升,浊气下降。
江泽稷吃痛,竟是咬了付景琋手指一下。付景琋低头凑到他耳边,说:“乖,听话。”
江泽稷却没理他,越发咬得狠了,付景琋却没在理会,只如猛兽一般,凭着本能前行。
过了许久,猛兽吃光了猎物,心满意足地回归黑暗。
付景琋跟江泽稷两个人躺在地上,看着对方,衣服上全是灰,还有几个清晰的脚印。付景琋伸手摸了摸江泽稷的脸,说:“我之前梦到过你。”
江泽稷听了这话,看了他半天,说:“我也是。醒来以后,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怪病。”
付景琋听这话却笑了,说:‘没去请太医吧。“
“没有。“江泽稷摇摇头,”这么丢人,怎么还好意思找太医。“
春日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满室春光。
☆、第 14 章
付景琋坐在床边,看着身上的灰尘以及清晰可见的脚印,伸手拍了拍,发现一定用都没有。他看着江泽稷,说:“这下怎么回去?”
江泽稷换好衣服过来,说:“就说打了一架呗。”
确实打了一架,不过,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别的地方。
“真不跟我回去吗?”付景琋问道,“这里,终归还是条件太差了。”
“差?”江泽稷笑了起来,“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挑剔这些。国不是国,家不成家。我父皇临死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我这个儿子。”
付景琋听了这话,内心有些酸楚,他起身抱住江泽稷,说:“总是有惦记你的人的。”
“惦记我的人?”江泽稷轻轻挣开付景琋的怀抱,看着窗外,说:“惦记我的人早就都不在了。我母后死了,我舅舅外公也死了。我小娘呢?自己困死了自己。”
江泽稷说完,转过身看着付景琋,竟是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看我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个天煞孤星?谁离我太近,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别这么说好不好?”付景琋走过去抱住江泽稷。
两个人身量几乎一样高,江泽稷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付景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说:“跟我回去吧。“
江泽稷还是摇摇头,说:“我觉得这里真的很好。“
付景琋还想说什么,却被江泽稷伸手抱住了。
“让我再抱一会儿。“江泽稷继续说道,”就一会儿。“
付景琋知道江泽稷现在谁都劝不动,也就不在说什么,伸手摸了摸江泽稷的头发,他这个人哪里都好,他舍不得让他难过。
没几个月,皇帝付少成退位,带着静妃长住汴梁行宫。付景琋继位之后,常常溜出宫去金陵书院,仗着武功好,翻墙去找江泽稷。这一天,不知道谁在院墙下挖了个坑,付景琋跳下去直接扭了脚,书院养的大狗听见动静,汪汪地叫了起来。
付景琋赶忙逃进江泽稷的房间,坐在那儿看着偷笑的江泽稷,特别无奈。
“你跟我回太极宫好不好?再不济,回金陵城也行。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天天晚上爬墙,还被人当小贼,你觉得好看吗?”
江泽稷仍旧笑着摇摇头,说:“不想回去。”
付景琋无奈,只能叹了口气。
过了那日之后,付景琋竟是半个月都没有过来,江泽稷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赌气,又赶上书院月考,也就没有理会。
这天,他回到房间,却看见阿鸾坐在屋里等他,太久没见,他差点认不出来阿鸾了。
阿鸾见他回来,说:“跟我回宫。阿兄病了。”
“哦。我知道了。你跟他说,好好养病。“江泽稷回道。
“阿兄很想你。“阿鸾继续说道。
“所以他让你来找我?“江泽稷说着,给阿鸾倒了一杯茶,”喝点水,一路过来也是很远的。“
“不喝。“阿鸾接过茶杯又把它放回桌上,”阿兄病得可严重呢,你去看看他吧。“
“他自小习武,底子极好,能严重到哪儿去。“江泽稷见阿鸾不喝,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看啊,他是想诓我回城才是。“
“你……“阿鸾气得站了起来,”阿兄是底子好,可是架不住国事繁忙,他都好多天没好好吃饭了。前些日子得了风寒,高烧不说,又闹胃疼,你快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江泽稷见阿鸾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才有些相信。
“好。“
江泽稷坐在马车里,一路无言。他随着阿鸾去了两仪殿,刚到殿前,还没跨进大门,就听见付景琋骂人的声音。
“受灾了就去救啊!来这里跟我哭什么穷,国库是没钱还是怎地?”付景琋嗓门极大,一听就是气急了。
江泽稷听见声音,转头看着阿鸾,说:“安乐公主之前跟我说皇帝不是风寒吗?还高烧?还胃疼?看来您这宫里有神医啊,药到病除。“
阿鸾在一边站着,特别想冲进去拧着自己兄长的耳朵,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心虚地看了眼江泽稷,说:“稷哥哥,如果,我说这是回光返照,你信吗?”
“你觉得呢?”江泽稷抱着胳膊看着阿鸾,“安乐公主好会做戏,竟是跟真的一样。”
这时,大臣灰溜溜地从两仪殿走了出来,阿鸾赶忙拽着江泽稷就进去了。
付景琋见阿鸾拽着江泽稷进来,不禁笑了,说:“你来了。”
“对。被你跟你妹妹骗来的。”江泽稷阴阳怪气地回答。
付景琋听了这话,转头看向阿鸾,阿鸾瞪着大眼睛也看着他,说:“不是说好了装病的么,你怎么在这里骂上人了?”
说完,阿鸾看了两人一眼,说:“人我带到了,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接着,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付景琋走过来,抱住江泽稷,说:“我想你。”
“所以就来骗我?”江泽稷问道。
“没骗你。那天回来脚踝扭伤了,转天又风寒,好几天才好呢。”付景琋说道,“不信你仔细闻闻,这两仪殿还有药味儿呢。”
江泽稷抱着他,确实觉得他瘦了很多,隔着衣服,都能摸到后背的骨头了。
“那胃疼呢?”
“喝药伤胃啊。”付景琋继续说道,“我病的时候特别想你。你来了,我就能好很多。”
“胡说,我又不是药。”
“你是。你就是医我的药。”付景琋说道,“别回书院了好不傲?我想在金陵城里办蒙学,你来做山长,好吗?”
“不好。”江泽稷话音刚落,就被付景琋堵住了嘴,
两仪殿,书案上累着一摞奏疏。江泽稷伸手推了下付景琋,没想到他却没站稳,一下子就靠在了书案上,奏疏散落了一地。
付景琋反手把江泽稷按在那里,说:“帮帮我。留在金陵城吧。”
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在墙上投出两个人的影子,仿佛两只厮打在一起的猛兽,谁也不甘示弱。
正兴二十年,皇帝付景琋退位,长居豫州行宫。
建安四十年,太上皇付景琋逝于于豫州行宫。
公元二零一八年,周朝皇帝付景琋帝陵因为地震,东南方向出现坍塌。考古学家连忙进行抢救性发掘,却意外地发现帝陵内有两具骸骨。
据史书记载,因为卑不动尊,周朝正兴帝与皇后并未合葬,可是此时,却发现两具骸骨,或许一直流传的野史是正确的,正兴帝那位蓝颜知己,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