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98)【CP完结】
九曲一时竟答不上来,她捏紧了手里的拂尘,做好了谢临再胡言乱语就把他抽一顿的打算。
但谢临似乎并没有真的从她那得到一个答案。他只是又望了一眼山下,便回去了。
第153章
烛火在帐子上透出暧昧的光晕。岑归月倚在床头,一个身形柔软的男孩子偎在他身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胳膊便向岑归月脖子上缠去。
“你做什么?”岑归月挡住他的胳膊,皱了眉。
“公子来这里,不就是做那种事吗,”男孩子愣了一下。
岑归月道:“师父说,人世间的真理自在此处,所以我来领略一二。你莫要想歪了,我看你年纪还小……”
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了,那男孩惊叫一声,缩在了墙角。岑归月跳下床榻,却见来人是秦惜,他脱口而出:“怎么,你也想来领会一下世间的道理。”
秦惜无动于衷,神情静漠如冰凉的琉璃瓷。他看也不看那害怕的男孩子,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鼻尖,秦惜紧闭着眼睛,被这缕香带进深深的梦境里。
热烈的阳光照着每一寸土地,藏锋山庄四周花木茂盛。是五月十九那日,他站在山庄的门口,看见林青云出门来,与他打了一声招呼。
他往回走去,却在迈步的一刹那,心神动荡。
有什么在血液里叫嚣着,左冲右突地流向四肢百骸。头脑嗡嗡地剧烈疼痛,像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呐喊,满是暴虐的念头,连视野都变得昏暗起来。他半跪在地上,冷汗一滴滴落下,手背青筋暴起。
有一片衣角进入了视野,随后他的脸被人抬起来。奚明雅微笑地注视着他,眼睛里有一丝怜悯:“很疼么,是不是想杀人……”
秦惜剧烈地喘息着,眼前血影重重,他尽力地闭上眼睛,嘴唇颤抖着:“……不。”
“我现在不会给你解药的,”奚明雅轻声说,“我也想见识见识烟花落的威力,它能让你变得性情暴戾,不知疲倦,直到力尽而亡……”
“不……”秦惜的眼睛布满血丝,手指紧抓着地面,流出血来。
这时候,藏锋山庄一个家仆走到了他身边。他奇怪地拍了拍秦惜的肩膀,又对奚明雅有些畏惧:“……庄主让我问问你,没事吧……”
秦惜浑身都在发抖,他牙齿里挤出一个字来:“……走……”
那人却慌了:“你怎么了?”
似乎是本能一般,秦惜反应过来的时候,短刀上已经沾了血。那个人的身体倒在他面前,双目大睁,还维持着惊讶的神情。
这似乎唤醒了秦惜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满身血污的女人倒在大雨里,死不瞑目。
血,到处是血……是这些人害死了他的父母双亲。秦惜慢慢地站起来,眼神麻木而空洞,他朝着藏锋山庄走去,庄众惊恐大喊,四散奔逃。但在那柄极快的刀面前,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一步步地走,鲜艳的血从刀尖上滴下,触目惊心。
他杀光了山庄里所有的人,而后一动不动地站在血泊中央,像极恶地狱里的一只艳鬼,画皮漂亮,心肠残忍。
“做得很好,”奚明雅走到他面前,拭去了他脸颊上不小心沾上去的一点血。
已经报仇了吗?秦惜迟迟地转头,看向这一片惨烈之地,接着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天花板映入眼帘,鼻尖那一点幽香已经散去了。秦惜睁着眼睛,没有任何动静。
“想起来了?”岑归月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你总不会完全忘了。我知道一个开头,诱你进入梦里,便能想起来。”
“刚才梦见的,一定都是真的吗?”秦惜只动了动嘴唇。
“按理说,应当是真的。况且,你心里也应该有数。”岑归月道。
秦惜坐起来,他愣愣地望着某一处,神情痴惘又迷惑。岑归月刚想发问,秦惜却一字不发地推门出去了。
长夜无边。秦惜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片刻也不停。迎面撞上一个醉汉,秦惜差点跌在地上,那人骂骂咧咧几句,又东倒西歪地远去了。
秦惜这才像醒过来一般,站着不动了。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眼睛,慢慢地走到墙壁边,接着身子滑了下去。大滴的眼泪从手指缝里砸下,沾湿了整张脸。
他终于失声痛哭,像无家可归的孩子,却不能再指望有一处庇身之所,有一个会安慰他的人了。
天亮后,白谭看着站在自己门前面色苍白的人,有些不可置信:“来找我报仇的?”
秦惜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我想解了生死蛊。”
“没问题,”白谭笑眯眯地道,他蹦跳着让秦惜进门,托着腮帮子道:“你终于跟谢临掰啦?不如考虑一下我啊。”
秦惜不说话,好似根本没有听进去,连白谭提醒他解蛊会很疼,也没有反应。
直到那蛊虫被从身体里取出来时,秦惜的神色才有了一丝变化。他疼得嘴唇都白了,眼睛只盯着那装在透明琉璃瓶里的蛊虫。
白谭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秦惜却把那琉璃瓶放在身上,随后直愣愣地走了。
第154章
露凝而白,低垂的草叶上盛着清亮的水珠,被衣裳下摆拂过,便簌簌落入泥土中,消失不见。桂花浓郁的香气绵绵延延,直通往了矮山坡下的一座寺庙里。
那寺庙不大,青瓦红墙掩映在深绿的枝叶间,墙上的红已经失了些颜色,显出斑驳的痕迹来。
秦惜行至此处,下意识向那望见的寺庙走去。
寺庙并不华丽恢弘,进了寺门便是大殿。发旧的门扇半开着,只见一个和尚,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和尚在佛像前诵经。
听到有人进来,和尚停了敲击的木鱼声,随后缓缓站起身来。他胡须已白,面上褶皱丛生,却眉眼低垂,慈和满面,望之便觉善意。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施主为何而来?”
秦惜不信神佛,至此也无敬畏之心,他无声地仰头直视那佛像,半晌,才道:“为什么有的人穷尽一生不得安宁,所求皆不可得?”
老和尚道:“佛经说,是因果。”他顿了顿,又道:“但这世间万事万物,有时并无道理,只是命数罢了。”
“命数,”秦惜重复了一遍,又道,“你如何渡满身罪孽的人?”
“放下,”老和尚又念了一声佛号。他抬目看着秦惜,隐有叹息,“老衲座下这一小徒儿,年幼时遭人杀害父母,他挣得一条命被人所救,后入我佛门中,潜心向佛至今,虽无人间富贵,却有宁静为伴。老衲说这些,施主可有所悟了?”
秦惜看向那小和尚,想起被他少年时故意放过的那个孩子。这老和尚也许知道他是谁,也许只是巧合,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放不下。”他静静地道。
破坏了他一生幸福的仇恨,与承载整个少年时光的情愫,是他全部的寄托。但如今大仇得报,昔日的爱人却成了自己手下血案的苦主。他深陷在仇恨的漩涡里,最后咎由自取。
寺庙外下起了雨,秦惜站在寺门处的柱子旁。忽然身后有人拉他衣裳,秦惜转头见是那小和尚。他将一把油纸伞递给秦惜,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把伞送给施主,不要淋了雨。”
秦惜意外地愣了一下,才接了那伞,低声道了谢。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又回寺庙里去了。
朱樱嘟嘟囔囔跑来的时候,秦惜倚着柱子差点睡过去。
“你非得这时候回落花谷吗?老娘隐居得好好的,就被你叫出来……”朱樱叉着腰大声嚷嚷。
秦惜只接过朱樱手里的那只小锦囊:“以后就不会麻烦你了。”
朱樱一愣,拿手肘捣了他一下:“你做什么呢,我发几句牢骚还不行了?你的仇人死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