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是个毒蜘蛛(65)
大抵是因为前几次不过说着玩玩,这次她要下定决心了,刚才亲眼见到毒蝎临死前的那一笑,她突然害怕起来,萧鸿煊对她说情道爱的也就罢了,她自己怎么能动了心呢?
他只是个人,活得再长不过百年而已,她拿什么去排解之后的孤寂?学那个毒蛇,蠢到去茫茫人海找跟他长得一样的人,再把一颗真心剖给他?
萧鸿煊看见她眼角那一丝闪烁,心疼得声音一哑:“我就知道,你将丞相的那些话听进了心里去……”
“与他无关。”
毒蛇丧命那日,荆丞相苦苦劝说,无非是“江山社稷”“祸乱后宫”等词,这些她都不甚在意,反正她对什么所谓江山没有兴趣,后宫那些莺莺燕燕她也觉得挺热闹,但是唯独今日参悟的“人妖殊途”这一桩,是她难以强求的。
不管他们相遇得如何轰轰烈烈,过程如何纠缠不清,最终还是难逃一个黄泉轮回、一个孤寂于世的结局么?
她心一狠,抱紧哭得抽抽噎噎的南国:“萧鸿煊,我不谙人情都已想明白,你怎么会不懂?”
见他的眼神一黯,毒蜘蛛也轻笑起来:“我堂堂万蛛之首,头一次承认自己的过错,便是不该去招惹你这个凡人,好在及时醒悟,今日以后,不再搅得你不得安生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这个骨肉……”
她深吸一口气,咬咬牙:“等你大行之时,我让他去送送你。”
她本以为这话一出口,必然会激怒这个心高气傲的九五之尊,没想到他仍波澜不惊:“我不是舍不得他,我是舍不得你。”
中间的南国无语默默流泪。
萧鸿煊握住她的手腕:“我有办法困住你,可我不愿意,相思,你一定要走,就别遮遮掩掩,把话说清楚,我自会放手。”
也不知是不是他刚刚使了法器,毒蜘蛛只觉得手腕灼热都很:“萧鸿煊,毒蝎和毒蛇都曾说过一句话,当时我只当耳旁风,事到如今我觉得是对的。”
萧鸿煊见过她或娇憨妩媚或跋扈恶狠的样子,从没见过她这副淡然的表情。
“什么话?”
“你遇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话音落,她望着面前的人笑了笑,萧鸿煊愣了半晌,也轻笑起来:“我乐意倒霉。”
毒蜘蛛收敛起笑意:“可我不乐意,如果不是我总对你念念不忘,黑蜘蛛不会怀恨在心,也不会间接害死了你的皇后。”
她迎向他挽留的眼神:“我想让你顺遂心意地当个好皇帝,得天下风调雨顺,万民爱戴称颂。”
萧鸿煊仍不放手:“我的心意就是你,可你却不愿意顺遂。”
毒蜘蛛终于挣开他,转头就走:“萧鸿煊,你别逼我把你打晕了扔回皇宫去。”
“我相信你还会回来的。”
萧鸿煊定定地望着她,尽管得不到她的一点回应,尽管她转身得如此决绝,眼见她跳上远处的树梢,似乎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秋风飒飒,他在山野间衣袂翻飞站得笔直,直到那火红的身影最后隐入树丛中再也寻不见,他才回身上马,荆奉宇也紧随其后。
树林子里,南国窝在娘亲怀中,已经嚎累了安静下来,突然发觉额上落下一滴水,抬头一看:“娘亲,你别哭了,明明是你自己不要爹爹的。”
毒蜘蛛索性停了下来,坐在枝头,敲了他的小脑壳:“你懂个屁。”
南国缩了缩脑袋,从她怀里爬下来,坐在她旁边:“娘亲,你是不喜欢爹爹了吗?所以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毒蜘蛛叹了口气:“我要是不喜欢他,直接一脚踹开废话不会说半句,哪会跟他拉拉扯扯半天。”
南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你就是喜欢他的了,那为什么又……”
毒蜘蛛仰起头看着郁郁葱葱层叠的枝叶间漏下的光,苦笑起来:“如果是之前的我遇上现在的我,肯定要打上一架,你知道吗,你娘亲我从前可没这么憋屈拧巴,一向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得到什么就去争取,哪有这么多犹豫。”
南国不解道:“你现在也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争取自己想要的啊。”
毒蜘蛛摇摇头:“可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终有一天会失去,那还作徒劳的争取干什么呢?”
南国沉吟了片刻,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指向旁边树上的枯叶:“娘亲你看,这些叶子注定要枯萎落地,为什么还要在树上长大呢?何不一开始就不长,让这树光秃秃的?”
毒蜘蛛看向那片枯萎的叶子飘飘荡荡落下去,眼中稍稍亮起一丝光芒,却又黯淡下去:“可我是个妖,他是人,你不知道,人们向来是看不上妖的。”
南国却皱起眉头:“看不上又如何,爹爹看上你不就得了?你们还生下了我呢,若真的不匹配,便生不下我了。”
他这话颇为中听,毒蜘蛛也忍不住笑了,抬手揉揉他的脑袋。
南国抱着她的胳膊央求起来:“娘亲,回去吧,爹爹的皇宫可大了,我还没四处转转呢。”
毒蜘蛛嫌弃地一瞥:“好哇,原来你是嫌弃娘亲的蜘蛛洞,想住金碧辉煌的大宫殿。”
南国一捂嘴,立马改口:“倘若爹爹能回蜘蛛洞,咱们三人待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毒蜘蛛却是立马驳回:“他走了,谁来当皇帝?”
说至这茬,她突然想起刚刚看见的一个熟悉面孔:“哎对了,刚刚跟在你爹爹后面的那个人,你爹爹怎么会想起来找他来助阵?”
“不是爹爹找的他,是他在宫外等着,请求一定要跟来的,还说什么……要为皇后报仇什么的。”
听见这话,毒蜘蛛眉梢一跳,她怔了怔,严肃了神色追问起来:“你爹爹就这么同意了?”
南国摇摇头:“爹爹一开始没有允准,只不过时间紧迫,只能随他跟来了。”
毒蜘蛛立马从树枝上站起来,树枝一颤,差点把南国给抖落下去,她顺手一捞,把他接进怀里:“走,我们跟着你爹爹。”
南国开心得直拍手:“娘亲回心转意咯!”
她看着这一脸天真的小娃娃,没忍心说出口,她知道那个荆奉宇有多喜欢皇后,皇后当着他的面死去,虽说是被毒蛇所害,但他今日所行之事有些反常,难保不是冲着萧鸿煊而来……
清风山至官道尚有一段距离,萧鸿煊的御马先前受了惊吓,此时走得也慢些,荆奉宇在其后,一片静寂中,突然开口:“皇上,您对那位蜘蛛妖真是情深一片,微臣方才想,若不是您早选了家妹为后,娶这蜘蛛妖做皇后便省了这后续的许多事了。”
萧鸿煊原本心不在焉,听他这怪腔怪调的话,乜视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荆奉宇面上一派平和:“皇后新丧,皇上却好似一点都不悲伤。”
“吁——”萧鸿煊勒住缰绳,停下怒视着他,“你在责怪朕?皇后是朕亲自选的一国之母,她担得起这个职责,若非蛇妖作乱,她有能力成为名留史册的贤后,她如今因故枉死,朕也很惋惜。”
“惋惜……”
荆奉宇苦苦笑了一声,胯|下的马儿开始不安地踱着步子,突然之间剑光一闪,是他骤然拔出了剑朝皇帝的御马砍去,萧鸿煊反应及时,想驭马躲开,然而那马本就累极,一时躲闪不及,后腿被砍下,血流满地。
马儿嘶鸣地倒在地上,萧鸿煊滚落在一旁稳住身形,摸往自己的配剑:“你先前口口声声忠义,原来是做戏。”
荆奉宇也下了马,与他呈剑拔弩张之势:“原以为能亲眼见到你被妖怪弄死,没想到你竟赢得如此轻巧,方才当着那蜘蛛妖的面,没能拿你怎么样,萧鸿煊,今日你是不能活着回宫了。”
萧鸿煊冷笑:“你果然有不臣之心,你想篡位?”
荆奉宇如同听到笑话:“皇位什么的对我毫无用处,如果登上皇位能让兰妹妹复生,我早就闯进宫去动手了,可是不能……她死了,是被你害死的,若不是你偏偏选中她为后,她怎么会被卷入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