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众人皆惊,不过应霜的境界摆在那儿,也确实逼近结婴,再者论,能往前一步也是件喜事,是以虽然惊讶,但众人仍旧低头应是,只有夜珑蹙紧了眉,道了声:“师父……”约是觉得不妥,想要劝她再斟酌考虑,却被她制止。
“夜珑,这些年你为山门做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在门内的声望也无人可比,这个位置你当之无愧,不必推托。山门虽小,不过寥寥数十人,但我知你们同门情深,素来同气连枝,患难与共,做为一门之主,我很欣慰,只是愧对你们,这些年来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曾将山门发扬光大。”应霜说话间掌中擎起一方巴掌大小的玉令,令上雕着怒放的牡丹并一个“秀”字,她轻轻震手,玉令便缓缓浮到夜珑身前。
“师父,师门之事弟子本就责无旁贷,这枚赤秀令弟子不能收,还望师父收回。”夜珑抱拳长揖。
见到赤秀令,七人惊色更重。赤秀令为掌门信物,见此令者如见掌门,应霜连此物都要交给夜珑,足见此事之慎重,断不只是为了她闭关作伏笔。
季遥歌本站在众人最后,正悄悄打开玉管把高八斗一掌拍出去,双眼盯着高八斗那一星亮光隐入内室,闻得此言不禁抬头看应霜。应霜突然闭关并如此慎重地交托赤秀宫,显然是为即将到来的汹涌风波作打算,昨日严逊的斥责怕是敲在她的心头。
应霜笑笑,似对夜珑的话极是安慰,目光却有些失神,片刻才道:“给了你你便收下吧。我自有我的打算,这次我闭关结婴有些凶险,若是遭遇不测,赤秀宫便由你正式接任掌门一职……”
“师父!”还没闭关就先作此不详之语,底下的七人纷纷开口,却都被应霜打断。
应霜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这赤秀令你拿着,也算是名正言顺。如若来日遭逢山门大劫,夜珑,你有权代我开启双霞离光阵,带诸位同门离开啼鱼州,另谋生路。”
“师父,可是发生了什么难事?”月宵此时再忍不住,顾不得许多,脱口急道。
双霞离光阵那是万岩在世之时布下的一处传送法阵,启动后可将阵中之人传送至蹄鱼州外,是应霜及整个赤秀宫的保命后招,上一次元还与萧无珩的大战都没能让应霜将此阵开启,这次……
“未雨绸缪罢了。”应霜起身,从座上走下,袖摆一扭,几件法宝浮现在她身前,五色光芒交错闪过,灵气氤氲而散,竟皆是中品灵宝。
“你们与我师徒同门一场,我没什么能传给你们的,这几件法宝,留给你们防身吧。”她拈起一只金色小槌,连着那枚悬于半空的赤秀令一并交到夜珑手里,慈爱温和地拉着她的手,“拿着吧,这么多弟子里,你最懂事,也最稳重,最早独挡一面,以后好好修行。”
分明不是生死离别,夜珑却是眼眶微红,不自在地撇开脸,将那两样东西握紧。
给月宵的是根虚天绫,应霜抚着她的脸:“从小就爱漂亮,爱跳舞,这长绫最适合你。”月宵被她说得直抽泣,哽咽地喊“师父”,应霜却已走向下一人。
她挨个送过去,每人都说几句话,七件法宝转眼只剩最后两件,季遥歌与白砚站在最后。
“你们两个……”应霜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连,“最出我意料的就是你们。遥歌,你是我在人间战场上捡到的孤儿,带回赤秀宫时才七、八岁吧?瘦瘦小小的,天赋奇差,修了十多年仍旧无所进展,心思藏得也深,我本想就让你在赤秀宫呆到寿终,帮不了你修行,起码遮风蔽雨我还是能办到的,不想晃眼两百年……”
她看向白砚:“还有你,白砚。整个山门,你心眼最多,花言巧语的小东西,天姿平平,心思倒精,没少缠着你师姐,撺掇着她替你盗药,要不是看你对她确有几分真心,我早将你逐出山门。”
季遥歌与白砚却相视一惊——两百年前的事,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想应霜竟都看在眼中。
“本以为你们是要结双修眷侣的,让他护你百年周全,我倒也放心,没想到你们竟都双双筑基,修为一日千里。”应霜又转回季遥歌,不无自豪,“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如今真是长大了,也能独挡一面了。”
季遥歌看着她套到自己腕间的一串金铃,心绪微妙。
她自小入万仞山,那是再正经不过的修仙大宗派,讲究的是清心寡欲,上至恩师下至同门,都鲜少有这样体贴温慰之语,这些话,只有应霜与她说过,像母女像师徒也像姐妹。这些年见应霜的次数虽不多,但应霜对她却总有照拂,从很多年前,她废骨难修之时起便是——那照拂看不见,从未摆在明面上,却没缺少过。
金铃闪过些微金芒,自动收作她手腕大小,服帖地戴在她白皙腕间。
“这是醉魂铃,可以扰乱对手心神,是慑魂之器,适合你。”应霜笑着道,又执起最后一件法宝递予白砚,“此为乱神鼓,与醉魂铃本是一对夫妻法宝,今日便分赠你二人,愿你们日后相互扶持。”她留恋地看着这对法宝,双手各按在二人肩头。
白砚攥着乱神鼓,只道:“多谢夫人。”目光却是悄然落在季遥歌身上。季遥歌却只垂着头道谢,没有回应。
“好了,都随我出去吧。”应霜的手一用力,将二人推开,她居中而出。
居安殿的大门敞开,殿外已站满赤秀宫所有弟子。
“即日起我将闭关修炼,宗门之事交由夜珑全权负责,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们的新任掌门!”应霜扬声。
温柔的声音旋绕全场,久未落下,众弟子发出一阵哗声,却被应霜按下。
“传我之令,打开藏玲阁,所有弟子均可入阁挑选一件武器,一件法宝,一瓶灵药,以作防身。”
此令一出,那哗声便再也按不下,如潮浪般涌起,夹着喜悦。
只有季遥歌,神思恍惚,看着手腕上的醉魂铃,一点喜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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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去后,夜珑被应霜单独叫入居安殿另嘱要事,季遥歌便与白砚并肩走回白砚洞府。高八斗潜在居安殿里,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她留着也没用。
白砚洞里只剩下小木头人,元还今日一早就已动身离开双霞谷,去向不明,小木头人此番没跟他离开,其中原因季遥歌自是心知肚明的。
“白砚,你托仇野找的新洞府,可有眉目?”季遥歌问他。
“还没消息传来,怎么了?”白砚道。
“动作快点,一个月后,你必须离开双霞谷,别留在这。”季遥歌站在洞口看着天际云卷云舒,已嗅到山雨欲来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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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万仞山的积雪正在渐渐消融,寒意不减严冬,肆虐而来。
春卷洞里只留着一盏青璃灯照明,百里晴坐在榻上,用力地挠着手背,属于白韵的姣好容颜咬牙瞪眼的扭曲,手背上已被挠出数道血痕,挡去白皙皮肤上长出的浅淡鳞纹。
这具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正暗自心惊地猜测着,外头忽然一阵风动,有缕墨影似烟般钻入,随着一声嘶哑的男人声音,那烟雾渐渐化作人影。百里晴飞快将衣袖捋下,遮去双手异常。
“少主。”
“你怎么亲自来了?有要紧的事?”百里晴蹙眉问道。
“正是。”人影垂下头,以一种古怪的语调道,“属下与二位长老已经查明,萧元珩在啼鱼州所寻之物,乃是灵海。”
百里晴嚼着“灵海”二字,霍然站起,满面沉肃:“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萧无珩现已二度抵至啼鱼州,并带来天枭宗三大护法,打算抢夺灵海。少主,绝对不能让这贼人抢到灵海!”
“我知道!”百里晴神情数变——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对鬼域而言,灵海意味着什么。若让萧无珩得到灵海,那整个鬼域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她将再无反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