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常宁伯,因爵位还在,黄大人还不能判决,所以要先上了折子给礼部和隆庆帝,待礼部夺了常宁伯的爵位,隆庆帝也有了示下后,再做最终的判决。
这个结果施延昌依然不满意,定要常宁伯府满门抄斩,才能一消他心头之恨。
还有施迁那个小野种,凭什么无罪开释,他又怎能算得无辜,有那样一对奸夫**,禽兽不如的爹娘,他生来便不无辜好吗?
仍旧哭着喊冤。
这次黄大人便没有再如施延昌所愿了,他从来都是依律判案之余,法理不外人情,固然施家此番近乎死绝实在悲惨,但事情是常宁伯与张氏主仆做的,又与常宁伯府其他人什么相干?
待首犯伏了诛,常宁伯府的爵位也将不复存在,该收回的都将收回,该没官的也将没官,与抄家也没什么两样了。
且当父兄的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还满城尽知了,张家其他人怎么可能不受舆论的牵连?只怕这辈子都被想抬起头做人了。
那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受到惩罚,付出代价了,在黄大人看来,便已经足够。
判人满门抄斩什么的,别说黄大人没那个权利,就算他有,他也不会那么做,皇上和朝廷授他权利,不是为了给他滥用,而是让他维持京城的安定祥和,造福满京城的百姓的!
因此直接宣布了:“退堂!”,便往后堂去了。
余下施延昌又是愤恨又是不甘,可到底不敢在顺天府造次,且围观百姓们也都在赞黄大人判得公正,“果然不愧为青天大老爷之名!”
他若再一味的喊冤,舆论只怕便不会都站在他这一边,势必要有人反过来说他不依不饶了。
他自己也是做过官的,如何不知道京城与老家那样偏远的地方不一样,哪怕施宝如是野种,被他杀了,他也要被问罪的?
可黄大人并没有一码归一码也判他的罪,已经对他法外开恩了,百姓虽大多不懂律法,但总有少数人知道这些;
且围观百姓里好多都是女人,只怕也不乏同情张氏的,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寡妇,当年除了屈从自己的兄长,又能怎么样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杀,又有哪个当娘的能不恨的呢?
施延昌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到底只能生生咽下了心头那口仍未消的气。
待会儿待韩厂公的人接到他后,他便立时求他们,一定要让他见韩厂公一面,等他见到了韩厂公,只要韩厂公愿意,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常宁伯府便能满门抄斩,他的气不一样出了吗?
所以他现下有什么可气可恨的,还没到最后一刻呢,他一定要让张家全家上下都死尽死绝!
施延昌当然没能见到韩征。
一开始韩征便不肯亲自见他,如今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完了,韩征自然更不可能见他了。
不但不肯见他,连底下的缇骑也在把施延昌送到顺天府后,便都撤了。
所以施延昌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恨恨的出了顺天府的大堂后,自然怎么都等不到韩征的人接他了,最后只能悻悻的自己离开了。
黄大人的折子次日便到了礼部和司礼监,既到了司礼监,当然是韩征说了算了。
立时朱批了常宁伯夺爵问斩,家产全部抄没入官,张家子弟但有官职功名的,也全部革除,三代以内不得科举。
这个结果不轻不重,算是韩征看在虞夫人、也看在施清如对虞夫人观感不错的份儿上,从轻发落了。
于是黄大人很快正式结了案。
常宁伯与张氏林妈妈一样,也定了秋后问斩,恰好如今九月才刚开始,正是秋后,倒不用再等次年的秋后了。
行刑那日,围观的百姓可谓人山人海,向被关在囚车里,运往刑场的常宁伯和张氏主仆扔臭鸡蛋烂菜叶的也是不在少数。
但无论是常宁伯还是张氏林妈妈,都早已麻木了。
尤其张氏,更是早就在内心一片平静,甚至还可以说是带着满心的期待等死了。
只是当刽子手高高举起手里的刀,要砍向她脖子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若是当初她守寡后没有大归回娘家,或者她的好大哥第一次强占她后,她便立时硬气的搬出了伯府去,自力更生,之后自然也不会着急忙慌的嫁给施延昌,如今的结果是不是也会大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哪来的‘若是’,报应也只会晚到,绝不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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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四章 因为记得,更不能原谅
顺天府的审判结果施清如很快便知道了,经小杜子之口。
但她心里却是毫无波澜。
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是觉着替自己的娘不值,当年张氏与常宁伯固然蓄意引诱,可若施延昌能坚定心性,忠于妻女,不为权势所诱,也就不会有她娘的冤死,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事了。
所以施清如觉得最该死的,并不是张氏与常宁伯,而是施延昌。
尤其前世一直到她死前,哪怕注定张氏与施延昌的下场也好不了了,可她娘的冤屈却一直没得到声张,罪魁祸首也并不是因为杀害了她娘才会血债血偿的,——一想到这一点,施清如便觉着无论如何,都终究意难平。
可施延昌已经成了那样,亦注定断子绝孙了,她又做不到彻底对他赶尽杀绝,总归他与她此生生死都不复再见!
施清如却没想到,施延昌反倒主动提出要见她。
这个消息还是韩征亲自转达给她的,“……连日来他都在东厂外徘徊,终于见到了之前一直守着他的缇骑之一,他便死活求了那缇骑,说要见我,当然能见你就最好了。还说他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见你这个他如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最后一面,见过之后,他便要带着家人的灵柩回故土去安葬,此生都不会再回京了。要依我的意思,当然不想你见他,没的白堵心,可到底要不要见,决定终究只能你自己来做,无论你决定见还是不见,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施延昌亲眼见证了张氏主仆与常宁伯都是如何满头臭鸡蛋烂菜叶的被押到刑场,又是如何眨眼间便身首异处的后,心里那口气总算顺畅了几分。
也知道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虽仍有些不甘心,可又能怎么样呢,如今的结果,总比他当日也跟着葬身火海,一家子的冤屈真的只能永远不见天日强出十倍百倍了吧?
遂到顺天府的殓尸房,领回了父母兄弟的尸体,都好生装裹了,运回了自家去,——黄大人将张氏的嫁妆都判给了他,加上常宁伯赔偿给他、最终由虞夫人与张慕红张慕白兄弟两个一起凑了出来的五千两,如今施延昌也算得上有产有业,颇为富足了。
自然,原本的施宅,也归了他。
施延昌心里虽已恨极了那宅子,可想到父母兄弟自进京以来,一直都住在那里,最后更是死在那里面的,怕他们到了旁的地方会因陌生而害怕,于是还是带着他们,回了施宅去。
却在瞧得满宅的冷清破败与萧条,瞧得西跨院的满目疮痍后,只当自己已经痛过了、恨过了,不想还是痛彻心扉,恨之入骨。
痛恨之余,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悔不当初。
他小时候家里是真的穷,年成好时,不管是红薯南瓜还是旁的,哪怕吃得再差再腻,好歹还能填饱肚子;可年成不好时,便连红薯南瓜都没的吃,当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肚子永远都处于饥饿状态了。
那时候爹娘为了能养活他们兄弟,真的是吃尽了苦头,大夏天最热的时候,还要在地里拼命劳作,又因要把吃食尽可能省给他们兄弟吃,以致累晕在地里;大冬天的还要到山上去碰运气,看不能打只野兔野鸡什么的回来,好换几个钱给他们兄弟过年包饺子吃,以致不慎摔到山崖下,摔得头破血流,却也只能硬扛着,等伤口自己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