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急着是要去哪?
*
宗人府
看到黎阡陌出现在门前,凤君撷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笑意。
果然来了……
他就知道,只要涉及到楚千凝,他一定会来。
“坐。”悠闲的坐在桌前,凤君撷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了黎阡陌所在的方向,“此处简陋,还望黎兄不要嫌弃。”
缓步走入房中,黎阡陌撩袍坐到他的对面,神色稍显冷漠。
垂眸看着那杯热气氤氲的茶,他单声道,“说吧,殿下见我有何事?”
“自然是有关凝儿。”说到“凝儿”二字时,凤君撷的语气格外重,明显是为了说给对面的人听,而黎阡陌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般,瞬间冷了脸色。
见状,凤君撷却悠然笑道,“我心知在黎兄心里,我是没资格这般唤凝儿的,但你大抵不知,其实没资格的人是你才对。”
自从那日让齐穹为他算过之后,这几日夜里他都连连做梦。
梦中,他与楚千凝的相处愈发真实,每一幕他都感同身受,真实的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般。
“你可信前世今生吗?”抿了口茶,凤君撷忽然朝黎阡陌问道。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本殿与你说个故事吧……”说着,凤君撷目露追忆。
他的母妃出身卑微,至死仍只是个贵人,是以他从出生开始便不得父皇宠爱。
宫中从不乏逢高踩低的奴才,见他不受宠,便自然不将他放在眼中,彼时他尚且年幼,不懂得掩藏心底的情绪,表露出自己的不满和气愤后,结果无非是遭到更多的冷眼和算计。
后来,他在阴谋诡计中渐渐醒悟,若想摆脱这般局面,他必须变强,成为人上人,如此才不会被人欺凌,受人鄙夷。
于是,他开始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一开始的时候,他本是有心拉拢礼部尚书楚奕昭,却没想到那人看起来心思活泛,实则却是个冥顽不灵的人。
未免他将自己的意图说出去,凤君撷当时便有意除掉他。
不过——
彼时他尚未打算牵连楚家满门。
可不曾想,在他派人盯着楚奕昭的时候,竟意外发现他也在调查自己,甚至还在暗中做好了名册,所有和他有来往的大臣,上面均有详细的记载。
看到那份名册的那一刻凤君撷就知道,这位尚书大人非死不可!
为了事后将自己彻底摘出来,他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那就是,他先杀了楚奕昭和容梦竹,但却留下他们的女儿。
迎娶楚千凝,这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其实当时他并没有想那么长远,只是因着楚千凝得容家老夫人的喜爱,有了这层关系,自己与容敬接触多一些也不会有人怀疑。
而且,他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对江家这种不顺从他的人出手。
未免旁人生疑,更为了楚千凝能更好的配合自己演戏,凤君撷在尽可能的待她好。
他心里很清楚要如何俘获一名女子的心,特别是像她这般一夜之间失去亲人,孤苦无依的活在世上,自己对她哪怕仅有一丝丝的好,都会被放大成无限的温情。
当然,他事先去了解她的喜好,处处迎合讨好着她,让她相信,自己就是上苍赐予她的良人。
一切都和他计划的一样,她对他动了心,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凤君撷始终以为自己是清醒的,清醒的看着楚千凝沦陷在他编织出的柔情蜜意中,直到有一日,他遇刺受伤,她衣不解带的在榻前照顾他,哭红了一双眼睛。
那一刻,他的心里竟划过一丝暖流。
还有……
一丝丝庆幸。
庆幸自己伤的不是很重,否则,还真不知她要如何伤心难过。
也是从那一次之后,凤君撷意识到,自己对楚千凝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从最初的冷眼旁观,到后来的假戏真做。
可他求得是皇位,儿女情长之于他只会是牵绊,何况他用计害死了她的爹娘,倘或哪日她得知真相,他们这段情又岂能善终!
是以,他强迫自己狠下心肠,待到时机成熟时,他留她一人在建安城,独自脱离了景佑帝的掌控。
离开建安的时候,正是盛夏时节,皇子府内的扶桑花开得正好,她安静的立于花旁,嫣然的望着他,同他说,她会在此安心待他归来。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想带着她一起走。
但终究,情浅意短,难敌心中的魏巍皇权……
后来,他起兵造反,虽距离建安千里之远,可他心里却清楚的很,他这一走,楚千凝的境地必然是水深火热。
他那位父皇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了。
行军的夜里,他时常于梦中惊醒。
梦到楚千凝遍体鳞伤的向他求救,梦到她鲜血淋漓的脸出现在他的枕畔。
越是靠近建安城,他就越是难以安眠,心绪越来越不安宁。
终于攻进了皇城,他马不停蹄的赶往幽月宫,可行至门口,他的脚步却猛地停下。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必然也猜到了自己的用心,往事难追,又何必深陷。于是,他逼着自己转身,告诉自己,楚千凝不过就是一颗棋子,既为棋子,又怎么因她乱了心神。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凤君撷的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弯唇笑着,笑容却略显凄然,“在幽月宫的那三年,凝儿受尽了极刑,可她却依旧活着,这当中除了有父皇不让她死的缘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黎兄知道是什么吗?”
黎阡陌沉默的坐在对面,他的眼睫微微低垂,面色温淡,让他猜不透他心底真实的情绪。
而凤君撷似是也不过分期待他的答案,只兀自说道,“若论今世,我实难猜到其中缘由,但若说梦中,我却可以断定,她必是因着与我之间的承诺,是以才熬过了万般极刑,等我回去接她。”
她答应过他,会安心待他归来……
“恕我直言,凝儿曾如此情牵于我,以至于今生仍对我念念不忘,哪怕是恨,那也是由爱而生,可你夹在中间又算怎么回事呢?”
杯中的茶早已凉了,凤君撷又添了些热的。
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眶,令他双眸发酸,口中却仍坚持道,“听说之前她曾昏迷不醒,你虽极力掩盖此事,但却瞒不了我。黎兄,我与凝儿才是夙世因缘,若非你横插一脚,她此前也不会遭此劫难,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资格以她的夫君自称?”
随着凤君撷的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他以为黎阡陌会愤怒的拍案而起,或是惊疑难定的拂袖离去时,却见他缓缓的抬眸,血红的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你错了。”黎阡陌的声音平静到近乎诡异,“你说你知她甚深,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她。她恨你,不是因为你骗了她,而是因为你伤害了她在意的人。”
“你……”凤君撷微微眯眼,眸中有一闪而逝的错愕。
黎阡陌的反应有些超出他的预料,让他有瞬间的怔愣。
“引我前来,又与我说了这些,你不过就是想勾起我的嫉妒,让我对凝儿心生猜疑,与她生了嫌隙,你便达到目的了。”
缓缓的将那杯茶推回到凤君撷面前,黎阡陌的血眸中闪动着以往从未有过的强势和阴鸷,“梦中所有,非是她对你情深几许,而是我去的太迟。今生,断然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话落,黎阡陌起身欲走。
“黎阡陌……呃……”凤君撷还欲再言,却见原本已行至门口的人忽然鬼魅般的出现在他面前,冰冷的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
偏偏,黎阡陌的神色依旧是那般温润淡雅,只除了那双过于诡异的眼眸。
“我虽厌恶你,但却并不想杀了你,因为我想让你看着,你如何失去了这江山,又如何失去凝儿。”对视上凤君撷惊愕的眼神,他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你对楚家出手的原因我查了许久都未查到,今日倒是意外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