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阵痛间歇时,云初一边让芳竹继续给她含千年参片,一面指着正嬷嬷端进来的药汤,让人分成几份,吩咐稳婆洗手,她继续施针。
虽不明其意,但韩嬷嬷等人还是照做了,云初创造了奇迹,竟能让久滞不下的胎儿又活动起来,她们已经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到了她身上,对她自然是言听计从。
“脚露出来了,董夫人,怎么办……”
韩嬷嬷如外行般惊叫道,想起这种胎位的凶险,经验丰富的她,一时竟不敢自作主张,转头问正用汤药泡手的云初。
“……开了几指?”云初转过头,手还泡在药液里,“臀下来了吗?”
“已经四指了,臀还没下来,只露了脚……”
“先送回去……”云初扭头继续泡手。
……
朝阳殿中异样的沉寂让太后的也心渐渐地沉静下来,用茶盖轻轻拨着浮茶叶,太后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廉淑妃身上,一反牡丹花会上的妖艳,她穿了一件素雅的百合长裙,微低着头,两腮微微发红,紧抿的唇,似是强忍着一股喜色,眼角正朝这边睨来,碰上太后的目光,迅速闪了回去。
太后心一动,她上当了
云初入宫以来一直在她眼皮底下,根本没有机会见廉淑妃。她再笨,也不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和廉淑妃眉来眼去,刚刚全是廉淑妃故意而为,意在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可她是太后,金口玉言,说出的话怎么能反悔?
下意识地看向诸位太医:
“徐爱卿,你说说看,贵妃娘娘的情况到底如何?”
徐太医磕头:“臣不敢说……”
太后又看向其他太医,其他人的头也立时贴到了地上。
“赦你无罪”太后目光又落回徐太医身上,“……有什么就直说?”
“这……”略一犹豫,徐太医磕头道,“自太祖建庙以来,后宫中像贵妃娘娘这种胎位者,共三十二人,平安诞下龙子的只有两例,一例是宣帝五年的于婕舒,平安诞下当时的三皇子,但三皇子的两臂却先天折断,于宣帝十年薨。”略一停顿,又接着道:“另一例是仁帝十年,淑媛娘娘胎儿横位,割腹得六皇子衡王……”
说起这些病例,徐太医如数家珍,听得太后耳朵嗡嗡直响,双目晕眩。他虽未明说,但其意已明,贵妃娘娘不可能母子平安想起她先前的口谕,太后打了个寒战。
就像推到了多米诺骨牌,姚贵妃薨了,云初就会死;云初死了,她的白斑也就没治了,她薨了,姚家就衰败了……
恶毒地看了眼廉淑妃,太后暗暗咬了咬牙,就算懿旨再难翻,她也要翻过来,绝不能让这个妖精得逞了。
抬头看向众人,徐太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了嘴,正等着她示下,就淡淡地问道:“徐爱卿是说,今日贵妃娘娘无论如何是不能保全了?”
“臣不敢……”不明太后何意,徐太医脸色煞白,磕头如啄米,“董夫人医术高超,兴许就能妙手回春”
“你不用糊弄哀家,哀家心里有数”良久,太后叹息一声,“是哀家强求了……”又回头吩咐玉蓉,“你进去传一声,告诉云初,要她放心,哀家不求那么多,保小不保大,只要她能保住一条命,哀家就赦她无罪”
以云初的医术,保住一条命应该不是难事儿。
太后竟推翻了她自己的口谕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儿,廉淑妃错愕地抬起头。
太后的脸色风一样的平淡。
“太后……”玉蓉一怔,随即欢快地应了声是。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回春
“……母后有什么旨意?”恍惚看见玉蓉在云初耳边低语,姚贵妃一惊,“你大声说”
玉蓉一哆嗦。
保小不保大的话怎能让她听见?
“贵妃娘娘您别紧张,这样对胎儿不好……”云初随口说道,“太后要臣女无论如何要保您一命……”
姚贵妃舒了口气,随即一震,母后说无论如何要保她一条命,那言外之意,岂不是保大不保小“不……”她用力摇着头,“你无论如何要……保……啊……”话没说完又一阵剧痛袭来,姚贵妃尖叫起来。
“娘娘深吸气,快,呼气……用力……”云初满头是汗,“臣女一定保您母子平安……”
听她说的自信,姚贵妃心安了不少,阵痛过后,方竹又趁机喂了口水,给她含了枚参片。
如烟就上前给云初擦汗。
“你要能保我母子平安,本妃求……”缓了口气,姚贵妃虚弱地承诺道,“求万岁……给你建庙立碑、封你为……神医……”
建庙立碑?
云初满头大汗。
贵妃娘娘不会是把她当死人吧?在她印象中,只有死人才树碑。
“臣女谢贵妃娘娘……”心里暗暗嘀咕,云初已经磕头谢恩,被如烟扶起后,又道,“您的状况比预期好多了,当初看您的胎象比一般人大,臣女还以为是胎儿大,还好是浆水多,您放心,臣女一定能保您母子平安……”
嘴里轻松安慰着姚贵妃,云初看着狭窄的产道直皱眉。
……
听说里面要剪刀,太后手里的一窜楠木念珠险些掉在地上,茫然地冲正嬷嬷点点头,太后手脚冰冷,双腿发软,不是坐着,怕是真要摊下去了。
里面真的要割腹取子了
如果云初治不好她的白斑,这孩子能长大吗?
她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有一瞬间,她很想冲进产室,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可多年养成的深沉和冷静,又把她维持在那把紫檀边嵌玉石龙凤宝座上,只快速拨弄着楠木念珠,枯瘦的十手指不住地哆嗦,有如耄耋老者。
看着正嬷嬷小心翼翼地端着剪刀进去,墨帝有些错愕,好半晌,叹息一声,但愿是个儿子。
不同于太后和墨帝的忧心,廉淑妃却是喜上心头,勉强克制着喜意,心怦怦乱跳。
一个没娘的孩子,在这冷森森的后宫中,能长大就怪了拿着剪刀,云初犹豫了片刻,趁着一阵剧烈的宫缩,毅然地剪了下去。胎儿臀已经露出来了,宫口也全开了,可因为是初产,又是臀位,产道竟无法充分扩张,她不得不侧切。
一边示意韩嬷嬷用早准备好的棉布压着止血,云初轻轻牵着胎儿的双脚,将胎儿身体缓慢向外拉出,然后将手探进去,拉出一只小手,接着又拉出另一只手,但胎儿的肩和头还没出来。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韩嬷嬷的脸色死人般的灰白,压着棉布止血的手不住地颤抖,不是云初面色冷静,她早已摊下去了。
这种情况她见过的,前面看着顺顺当当,却在最后拽头时,下巴卡在骨盆上,最后拧断了脖子。
目前看来,贵妃娘娘的命是保住了,可太后传进的话是保小不保大,已经看出是个龙子,如果真的不保,她们是不是还会被抄家?
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打扰云初似的,韩嬷嬷屏着呼吸,睁大眼睛看着云初。
只见云初双手紧握着胎儿的臀,两手母指在背侧握住身体,将他向下旋转牵拉,露出一侧的肩、臂,然后又将胎儿向上旋转,另一侧的肩、臂也露了出来。
喘了口气,云初又将胎儿的后背转到上面,把手放在腹下,让他骑在左前臂上,左手中指伸入胎儿口中,其余的手指扶着两侧上颌骨,右手从后面压住胎头的肩部,缓缓地向外拽,嘴里喊着让姚贵妃用力,云初也憋红了脸……
“出来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韩嬷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是手里抱着胎儿,云初也险些坐下去,双腿止不住地打颤,豆大的汗滴顺着额头往下淌,衣服像过了水,湿淋淋地贴在身上。
如烟上前给她擦汗,一眼瞧见她手里的孩子的双目紧闭,脸色青紫,就叫起来:“天,他怎么脸色青紫,会不会是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