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说完,便紧紧地看着太太,太太嘴角动了动,恍然露出一丝笑意,随即消失,只看着如烟不语。
被看得心神不宁,如烟一时手都不知该放哪,只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屋里一时沉寂下来。
良久,太太淡淡地说道:
“再怎么忙,也该带个像样的丫鬟出来,总不能见日带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没银子给你买丫头。”
云初神色一黯,委屈地说道:
“姨妈说的是,只是,这些日子府里纷纷传言说媳妇虐待如烟,媳妇带着她,无非是想证明没虐待她,姨妈您看,媳妇把她调治的多水灵。”
云初说着,冲如烟说道:
“如烟,当着姨妈及众人的面,你说,我可虐待过你!”
如烟一哆嗦,惊弓鸟般扑通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回太太、各位姨太太、大*奶、各位姐姐、嬷嬷,四奶奶从没虐待过奴婢,这些日子,四奶奶一直让奴婢睡在暖阁中,每日亲自调教……竟拿奴婢当大丫鬟看待,奴婢感激不尽。”
瞧这丫头吓的,好好的一个人,云初咳嗽一声,都紧张半天,可见背后不知用了多少种酷刑。
如烟战战兢兢的一番表白,沉寂的屋里顿时现出一阵唏嘘声,好在大宅门里住惯了,修养好,没人说出来,但那“不耻”两字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满意地点点头,云初微笑着看向太太。
太太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靑,嘴唇动了动,竟说不出话来,钟姨太见了,忙上前劝道:“四奶奶年轻,又失了忆,做事偶尔出格也是有的,太太千万别跟小辈计较……”
看看窗外,太阳打西面出来了,竟有人肯帮她说话!
太太神色缓了缓,看着一身孝服,面色无辜的云初,只道她急于洗脱恶名,才带着如烟四处招摇,也不再言语。
钟姨太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太太,四奶奶已经过来了,您看……”
见云初疑惑地看过来,太太面无表情地说道:
“记得前些日子,你说和儿肚子里长了什么虫子……那时也没当回事儿,不想换了几个大夫,都瞧不好,反倒越疼越厉害了,你再仔细给瞧瞧,看看能不能医……”
还以为钟姨太脱胎换骨了呢,原来也是无利不起早,有求于她,听了这话,云初暗舒了口气,不找如烟麻烦就好,给董和瞧病只是举手之劳,好歹钟姨太替她说了一回话,想到这儿,刚要应下,却听太太接着说道:“正好徐太医也在,你瞧了后,先开个方子,让他看看,如没问题,就给和儿服个试试。”
她的方子要徐太医检查后才能用,凭啥?
一股怒意涌上心头,云初淡淡地说道:
“姨妈您也知道,媳妇并非出身医道世家,不过偶尔看些医书,哪敢说就会医病,更何况七爷身体矜贵,怎容媳妇乱来,早听说徐太医身为太医院院使,堪称神医,有他在,媳妇怎敢妄言。”
不是她矫情,医生最忌这个,不信她的医术,还找她看什么病。看好了是徐太医的功劳,看不好,白白臭了名声。
不是钟姨太哀求,太太还真信不着云初,本想给她个机会试试手,不想竟拿起架子。听了这话,太太脸刷的沉了下来,生怕太太发作,钟姨太赔笑道:
“瞧四奶奶说的,常言道,响鼓不用重锤敲,您是才女,凡事一点就通,这医道也是如此,别人学了几世都不会的,您只一眼就会了也是有的……您上次曾说,七爷的病不早治,那虫子就会在肚子里打结,蜷缩成疙瘩,堵在肠子里,这些日子,七爷的病症果真如您所说,肚子常会出现疙瘩,时隐时现,疼的死去活来,眼看着七爷遭罪,日渐憔悴,婢妾的心都碎了,四奶奶总归是七爷的亲嫂子,好歹过去给瞧瞧。”
太太神色也缓了下来,轻咳一声,说道:
“云初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没见学过医,自不信你会医病,前几**提到和儿的病,我也担心万一治坏了,给人留下话柄,说我纵容娘家人残害老爷的骨肉,才没让你治……今儿也是钟姨太苦苦哀求,说是只剩一口气如烟,一夜之间竟被你治好了,可见,你的确有些手段……看在钟姨太苦苦哀求的份上,你就去看看七爷,有徐太医把关,好了坏了,都赖不到你头上。”
太太有意将“钟姨太苦苦哀求”几个字咬得清清楚楚,任谁都听得明白,果真治坏了董和,那也不是她的主意。
几句话说的滴水不漏,仿佛真的是在为她着想般,连不信任的话都说冠冕堂皇,听得云初心里发堵,良久,才开口说道:“如烟不过是个丫头,媳妇自然毫无顾忌,治好也是凑巧罢了,怎能和七爷相比,媳妇实在不敢拿七爷做实验,还求姨妈体谅。”
顿了下,云初又对钟姨太说道:
“姨太也不要担心,七爷不是大病,有徐神医在,自会医好的。”
钟姨太神色一黯,叹了口气说道:
“不瞒四奶奶您说,徐太医已连开了几副药,和儿一点没见强不说,反倒越来越严重,今儿他也束手无策,不敢再开方子了,正和老爷在厅堂里呢……”
正文 第九十五章一方可愈
说着,钟姨太声音低了下去,求助地看着姚阑和其他几位姨太,希望有人能挺身而出,帮她说句话。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地面,仿佛地面突然长出了一朵花儿,连八面玲珑的姚阑,也紧紧地盯着地板,不肯抬头。
钟姨太一阵心凉,也知众人怕担了责任,眼巴巴地看着云初,正要再求,只听太太说道:“和儿是你亲小叔,也没那么多顾忌,你就治个试试。”
太太的语气已不容质疑,尽管不甘,云初也不敢坚持不治,沉吟了片刻,回道:“姨妈吩咐,媳妇不敢不从,只是……”
“只是什么?”
“媳妇开的方子,那徐太医说不能用也就罢了,果真能用,用了媳妇的方子,就要保证七爷再不能用别人的方子!”
清冽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要她治病,就必须要保证她的独断!
太太脸色微变,眼中射出两道利光,钟姨太见状,急声说道:“好,就依四奶奶,如果您的方子也不见效,再找大夫也不迟。”
见钟姨太抢先表了态,太太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道:“好,就这么着吧”
说完,抬头吩咐道:
“带四奶奶进去”
“四奶奶请随婢妾来。”
钟姨太说着,却不向门口,而是转身朝里间走去,两边的丫鬟纷纷闪开,云初这才发现,这个屋子竟是个套间,里面是个暖阁。
随钟姨太走进暖阁,和外面不同,里间竟是一张紫檀木雕花拔步床,卷篷顶,踏步底,前面是雕花柱架、挂落、倚檐花罩组成的廊庑,层层叠叠的帏帐,自成一个隐秘的空间,暖阁不大,却布置得典雅大方,屋里的摆设、装饰名贵异常,富丽却不显庸俗。
来到床前,一直没听到声音,云初以为董和睡着了,不想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憔悴枯黄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忽闪忽闪的睁得骨溜溜的,见云初看过来,冲她咧嘴一笑,猛把云初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变,随即安定下来,伸手抚向他的额头,微笑着问道:“七爷肚子还疼?”
“还有些疼,但我能忍住!”
声音稚嫩清亮,拍拍他的小脑袋,云初柔和地笑了笑,在圆杌上坐下,抓过董和的手腕,认真地号起了脉,忽闪着眼睛,董和又认真地说道:“我相信四嫂,四嫂放心,不管徐太医说什么,您开的药,我一定用,而且坚决不用其他人的药!”
很显然,外面的争论,董和全听到了,看着天真浪漫的董和,想到因为不满太太,刚刚还推三阻四的不肯出手,云初不由一阵脸热,把大人之间的恩怨,强加在这个的五岁的孩子身上,她似乎有些太冷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