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大半辈子,正嬷嬷还是第一次见到从人肚子里爬出虫子,声音竟忍不住微微发抖。
董和肚子里真长了虫子!
听了这话,众人都大吃一惊,齐刷刷看向云初,太太脸也刷地变的苍白,颤声问道:“虫子!”
“回太太,是的,是虫子,白花花的,最大的有簪子粗,可吓死奴才了,难怪七爷天天嚷着肚子疼,那么大条虫子天天在肚子里咬,能不疼吗?”
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云初强忍着笑,绷着脸淡淡地说道:“呈上来!”
“呈……”
那虫子都裹在屎堆里,怎么呈?
把恭桶抬上来不曾,这厅里可都是太太、奶奶、姑娘的,矜贵着呢,哪经得起屎尿熏?听了这话,正嬷嬷傻在了那儿。紧盯着云初,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云初说错了。
“就那么笨,不会把那虫子洗净了,端上来。”
见正嬷嬷一副痴呆样,晁雪提醒道,一句话,正嬷嬷也回过神来,忙应了声,向外走去,身后传来云初的嘱咐声:“仔细些别伤了虫子!”
不一会儿,正嬷嬷领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躺着三条白花花的虫子,知道这虫子是屙出来的,远远地,厅里的各位奶奶、姑娘便悟住了鼻子,却又忍不住好奇,脖子伸的老长瞧过来。
接过托盘,正嬷嬷先呈给太太,只看了一眼,太太忍不住一阵恶心,忙挥挥手,示意端下去。
正嬷嬷这才将托盘端到云初面前,看了眼虫子,云初抬眼扫了一圈,最后从如烟头上拔下一枚簪子,示意正嬷嬷走进,用簪子拨拉了半天,直见到三条绦虫的头节都完好无损地被排出来了,云初这才舒了口气。
谢天谢地,急中生智想出的法子还真管用,她最担心的就是没有槟榔,头节排不下来,绦虫会复发,这才让董和猛喝水,猛憋,借着肠液的冲刷和憋久了突然释放的一股冲力,将头节排出。
果然成功了,看了看手里的银簪,扔了怪可惜的,但拿回去如烟也不能用了,随手扔在盘里,冲正嬷嬷说道:“端去前厅,让徐太医勘验。”
“对了”
“四奶奶还有何吩咐?”
“七爷现在如何?可以给他用些稀粥。”
“回四奶奶,虫子屙了出来,七爷直嚷着好舒服,已经睡了。”
“嗯,那就先备些稀饭,等他醒了再用?”
“奴才这就去安排,四奶奶果然聪颖过人,从没见您给人瞧过病,只看了几天医书,不想竟强过了徐神医。”
想到云初是太太的亲外甥女,正嬷嬷不忘夸起了云初。
见云初所说果然应验,董和肚子里的确有虫子,云初又出了风头,众人自然不愿她太得意,竟出奇的没人附和,那正嬷嬷说着说着也发现了厅里气氛的诡谲,忙住了嘴,带着小丫鬟匆匆走了出去。
出奇地,厅里又静下来,看着云初,太太嘴唇动了动,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却见云初说道:“喜梅准备笔墨。”
现成的笔墨,喜梅上前将纸铺好,拿起笔立在那儿,看着云初。
不错,孺子可教,见喜梅不用吩咐,自觉地担起了秘书工作,云初满意地点点头,开口念道:“白术一钱二分、茯苓一钱二分,炙甘草 ……”
云初念完,喜梅也刷刷点点地写完,太太见了,不解地问道:“云初这又是做什么?”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此方妙及
“回姨妈,这虫子在七爷体内日久,吸**血,七爷的脾胃早已受损,气血亏虚,现在虫子虽除了,但七爷的身体还需调养,媳妇的这个方子正是补血益气的。”
为防节外生枝,云初将绦虫寄生在小肠里吸食营养说成吸**血,这样说也不算错,却更容易让人接受,也免得众人又说肠子里不都是大粪吗?哪来的营养,对她产生质疑,逼她解释,她可懒得和这些人纠缠。
“噢……好,好,喜梅快去让人按方子抓了,给七爷用。”
果然,听了这话,太太了然地点点头,此时她对云初已是毫无怀疑,神志还没从那雪白的虫子身上恢复过来,听云初说的头头说道,想也没想,直接吩咐人抓药。
喜梅应了声,刚要出去,姚阑插嘴道:
“回太太,既然徐太医在前厅,这方子还是让他看看的好,这万一……”
太太身子一震,暗道,真是大意,竟这么草率地应了,好在有阑儿提醒,不着痕迹地拭了拭额头的汗,太太平静地说道:“阑儿说的对,喜梅先把方子拿去给徐太医看了,再抓药不迟。”
被打击惯了,云初也不在意,只冲喜梅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喜梅刚出去,只见正嬷嬷进来回道:
“回太太,老爷和徐太医看了七爷屙出的虫子,都震惊不已,传四奶奶过去。”
沉吟了片刻,太太说道:
“老爷吩咐了,云初快去,正好把这方子向徐太医讨教讨教……云初记得,凡事不可太出锋芒。”
“是,媳妇谨遵姨妈吩咐”
……
隔着纱帐,见徐太医正皱着眉头,拿着她的方子沉思,云初也不言语,只端坐在那儿等着。
良久,徐太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抬头说道:“董夫人的方子很像郑鲤的归脾汤,却少了一味人参……”
“徐先生说的不错,此方正是归脾汤,那白虫在七爷体内日久,吸**血,七爷早已脾胃虚弱,我诊得七爷体倦面黄,消瘦乏力。苔薄白,脉细弱,气血亏虚明显,如今虫既已去,当重在补气养血,故用归脾汤加减,人参虽可补元气,复脉固脱,补脾益气,但此物药性太强,过于霸道,七爷年幼体弱,不易用,因此去了。”
徐太医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说道:
“和郑鲤的归脾汤相比,又多了当归、远志……”
听了这话,云初也是一怔,才学会栾文,看的书不多,她对徐太医嘴里的郑鲤还真不知道,但这方子的确是归脾汤,出自明代薛己的《正体类要》。
仔细搜索了一遍记忆,她绝没记错,归脾汤的方组歌为:四君归期早,远知龙眼香。
歌中的四君便是: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归自然是当归,期即黄芪,早即酸枣仁,远知即远志,龙眼即龙眼肉,香即木香。
里面绝对有当归、远志两味,这方子没错的,怎么这徐太医看了这么久,还一个劲地摇头?
看着徐太医一脸的疑惑,云初不觉头疼起来,不过一个补血的方子,就耽误这么久,就不兴你记错了!
想到这儿,云初心一动,忽然想起这药方原出自宋朝严用的《济生方》,其中就没有当归、远志,直到明代,薛己补了这两味药,使此方养血宁神之效尤为彰显,才沿用至今。
这秘方、偏方哪个不是凝聚了几世人的心血,经过多少临床辨方验证添补,才流传下来,毕竟她的前世和这里是不同的两个时空,自然会有差别,兴许那个郑鲤的方子原就没这两味药,她当然不能生搬硬套拿来和徐太医硬犟。
想到这儿,云初清了清嗓子,改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刚说了,这方子是用归脾汤加减而成,当归性温,昧甘、辛,归肝、心、脾经。能补血活血,润肠通便;远志苦、辛,微温,归心、肾、肺经,能安神益智,我认为此方中加上这两味,会使安神养气的效果更好,徐先生斟酌一下,看看是否可行”
听了这话,徐太医点点头,又苦思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嗯……当归补血、远志安神,又不和方中其他药物相杀、相恶,董夫人加的妙及,妙及……不妨……试试。”
说着,徐太医流露出满眼的赞许。
见徐太医没有一味地按药书记载让她改方,云初也松了口气,这徐太医虽酸腐固执,但还不愚,尤其用药下方,态度审慎,倒也值得钦佩,不觉间对他又增了几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