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一品/天师上位记(258)
少女欠了欠身,转身走了。
……
出了宫门,正午的日头有些刺眼,没了高大宫墙的遮挡,少女抬手遮了遮眼,待到适应了才放下了手。
宫门前依旧人来人往,但不同的是,眼下却有不少人都向着一个方向行去。
那是午门的方向。
少女轻舒了一口气,跟上了人潮。
今日有人将在午门被斩首。
少女挤进了人群,穿着囚服跪地的犯人神情悲戚,不复往日的风光。巴蜀唐家在巴蜀也算大族,族中之人自幼养尊处优,短短几日的功夫,就从一方独大的大族沦为了阶下囚。
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少女转头看向人群中。天幸不管东浅公子此人虽然手段狠毒,但相貌很是不错,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很快便看到了他。
那个俏丫鬟喜笑颜开的呆在他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打着趣,东浅公子唇角含笑,一如第一眼见到时那般,笑容清浅而羞涩。若不是亲眼看到,想必极少会有人把眼前这个人同阴险狠辣的小人联系起来。
少女发出了一声喟叹,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掠到耳后:没办法,小人难缠啊!
巴蜀唐家的根基远在巴蜀,且不说时日太短根本来不及准备,就说这京师长安,也不是巴蜀唐家能够放肆的地方。没有什么劫法场,更没有什么推辞,监斩官一待午时,便吩咐准备行刑了。
刽子手取下身边的大刀,灌下一大口清酒,而后喷在刀面上,刀刃之上发出森森的寒光,即便是正午时分阳光最好的时候,也让人生出寒意。
手起刀落,鲜血洒落。行刑结束,有来观行刑的孩童吓得大哭了起来,尖锐的哭泣声吵的人心烦意乱。
“怎么回事,怎么带了孩子来看这个?”不少人开口说道。
“快将孩子抱走,吵的人心烦!”
那抱着孩子的大汉连忙点头哈腰着将孩子抱走了,转头便走入街巷中不见了踪影。
看到小吏们帮忙将唐家族人的尸首搬上了板车,运往乱葬岗,卫瑶卿拢了拢衣袖,掐断了袖袍中燃了一半的香,抬手拭去额上的汗珠,却见不远处的东浅公子,神情哀恸的擦着眼泪。
她越看越觉得有趣: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猫哭耗子吧!
假慈悲啊!
……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厥中醒来,坐了起来。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点了盏灯,三个男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在桌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一个女孩子正对着他坐着,腿一晃一晃的,似乎是在看他。
屋里烧着水,热气氤氲,以至于隔着水汽,他只能看清个大概。
他闭了闭眼,待到完全适应之后,方才睁眼,肩膀上的疼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也看清了眼前这一切。三个男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是那个女孩子,见他醒了,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眉眼弯弯,很是可爱的模样。
他见过她。
“你醒了?”她说。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摸了摸脖子:眼前的场景,怎么都不像死后的世界啊!
“我没死?”他开口,声音沙哑难听。
女孩子点头:“我们救了你。”
“为什么救我?”
这次回答的不是女孩子,而是那三个正在大口大口吃面的男子,其中一个抬头:“时间紧迫,我们只来得及救一个,救得就是你。”
“我见过你。”他起身看着女孩子,“与东浅公子……”提到东浅公子四个字,他牙齿咬得格外的紧,眼里满是愤恨,“与东浅公子比试的那一晚,他身边那个丫鬟对你甩了鞭子,是我接住的。”
“我知道。”女孩子说道,“所以我才救你。”
她说着站了起来,踱着步来回走动。
“东浅公子对付你们手段如此毒辣,小人手段层出不穷,不得不防。对付完唐家,他就要来对付我了,我有事情要做,没有功夫与他周旋。所以我不能让他将唐家的人杀绝了,但是时间紧迫,只来得及换下你一人。”
少女说着顿了顿:“你……”似乎在想着措辞。
“唐翎。”那唐家后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看着她“所以你救了我?”
少女点头:“瞒着没什么意思,自然便直说了。你想报仇么?”
“自然想。”唐翎闭了闭眼睛,露出了一丝苦笑。
“那丹砂……”少女顿了顿,似乎想问一问,却又及时收住了口,没有说下去。
“丹砂么?我们确实有。”他接口道,“但并非私藏,而是发现时,就是一大一小两块。原本此事旁人并不知晓,是东浅找上门来,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以此威胁我兄弟三人与他比试。只要我兄弟三人与他比试一番,此事就不会外传。”
“可是没想到你们赢了,他却告了密。”少女扬眉,看着他,神情古怪,“你也别伤心,若是输了,你们同样活不了,我见他那日与你们比试可是动用了全力的,这等比试自然非死即伤,你觉得他会停手么?”
少女说着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语气发凉:“后来的事情,你没看到。法场之上,东浅公子对着你们的尸体在擦眼泪,哀恸不已。”
这话一出,就连那边大口大口吃面的温韬三兄弟手里的动作都顿了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冷。
第319章 信件
“吃饭了。”有人喊他。
唐翎回头,见那男人手里一手捏着一只肉夹馍,另一手捧着一碗胡辣汤边吃边啃,这是长安当地百姓最常吃的吃食之一。
他眉头微微紧蹙,虽说年纪不大,额头却已出现了几条惯常的细纹,这个模样,同长安城街头巷尾忙于劳作的普通汉子没什么两样。
他叫温韬,是个精通摸金的高手,那一日也是他带着两个人将他从法场救走的。当场救人,瞒过这么多人,甚至还有东浅公子那等人,难度有多大,已经不言而喻。
他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坐的有些久了,以至于初初站起来时,还有些头晕,他走过去,默默地吃着桌上的东西。这里的三个汉子话并不多,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他也跟着一起晒,但往往晒上一天还是觉得冷。
自那一日自己被人救下已经三天了,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晰的回想起自己与那个女孩子当时说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救下我是为了对付东浅公子,也是为了你自己。”
女孩子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不错,不然我何苦要费了力救你?”
一点掩饰也无,她毫不隐瞒她的目的。因为分身乏术,忌惮东浅公子这等人,所以救了他,所以要他报仇。
动机不纯,却很是坦荡,是笃定主意他不会拒绝吧!事实也正是如此,他无法拒绝,唐家满门被斩,唯一活下来的他除了报仇,还能做什么?
这里的三个人对他要做的事情恍若未闻,只每日安安静静的晒太阳,吃着买回来的食物,炉子上温些黄酒茶水,他就算是要出去,也从不过问。好似三个人每个人都在各自生活,却又确确实实的住在同一屋檐下,莫名的和谐。
真是三个怪人!
他吃完东西,将碗洗好,将桌子擦干净。
“我想出去看看。”他说。
“去吧!回来吃饭么?”开口问的还是温韬。
他点头:“嗯,回来。”
那三个人没有再说什么了,一副随他去的模样。他摸了摸脸,这是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能辨认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脸。这绝妙的易容手法是那个女孩子的手笔。
他缩着脖子出了门,穿着厚袄,弓着腰,同长安城内一般的邋遢光棍别无二致。就连街头玩耍的孩子都不多看他一眼。
他在街口的石阶上坐了半晌,没有人来询问过,甚至连多余的眼神也无。这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再没有听到有人在提他唐家的事情,他就坐在那里,不声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