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式入戏(51)
刚要抬头,眼前的桌面上已落下一只硅藻质感的白信封。
一只由高级黑色蕾丝包裹着的白皙食指点着它,把它朝段正业面前推进一寸。香气更浓,他听到来人居高临下的优美嗓音:“借你钱,段导!”
尽管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也已经惊过了一轮,段正业抬眼看到眼前人时,还是一愣。呼延晴,永远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能让他一身冷汗。
但他是不会轻易承认的。
段正业把目光重新落下,看看这只信封,说:“这么厚,得有一两张儿吧!”
呼延晴眼睛一眯,向后直起身,站得亭亭玉立:“这是给你拟好的借据,5000万,签好字立马儿能转——好友助力,不要你利息!”
段正业的视线霎时便从那薄薄的信封上拔不开了。
他讪笑:“这么大笔银子,您投哪儿不好!”说到这儿,他警觉抬眼,“呼延小姐哪是做亏本生意的人!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呼延晴闪着她脸上霸气的茶褐色墨镜:“我是狼,你也不必是‘鸡’呀!”她毫不在意“小姐”二字,笑道,“千金难买我乐意!趁你还没到求人的时候,劝你收了,体体面面。”
她把后果说了一半,另一半是“等到你撑不住要求人的时候,就算不要‘体面’,钱不会再这么好借,代价当然更不好说”。
可不是吗?段正业心里翻腾,一不留神眼睛又被吸回到面前的信封上。
他知道,他真要收下,的确能平顺渡过眼下可能持续一年以上的窘境,以及公司关张的风险。
可呼延晴是谁?她步步踩着他的弱点,每句话都懂得他的顾虑,那么,她的诱惑又岂是他难以抗拒就敢往里跳的?
他现在顶多是透不过气的压力和难以入睡的焦虑,至少人还全乎;一旦接受了她的恩惠,也许压力和焦虑没了,但他也会像纵身跃入火山口的羚羊,什么都不剩下。
他依样把食指点到信封上,往外推出两寸:“谢谢好意,不用。”
呼延晴笑笑:“那让它先放着吧,我等会儿再拿。”
段正业苦笑,他现在就怕她说“放你这儿,随时签字,随时生效”这种话,偏偏她已经说一半了,他甚至没法拒绝。
他虚弱支起身,尝试逐客:“还有事儿么?要没事儿您先——”
呼延晴一如既往忽略了他的抗议。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灵气、杀气双逼人的眼睛,主人一般环顾着段正业的办公室,欣慰感叹:“就是这感觉!扎根在梦里,回回醒来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段正业:“……”
迎着他呆若木鸡的目光,她笑得更开心:“段导看起来是沧桑不少,不过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嫌。”
段正业努力缓和着自己的内心,上下打量她,试图寻找到什么脆弱点来进行报复。
她今天是有备而来。一身剪裁大气、设计精到的黑色套裙,服帖包裹着她的身体,像忠实的祭司拥护着自己的信仰;裙装及膝,往下光洁的小腿驾驭一双黑色绸面高跟鞋,贵气逼人。她手上戴着镶了一圈黑兔绒装饰的半掌蕾丝手套,它们淑女般交扣在她胸前,折起的手肘处闲闲挂着一只比香皂盒大不了多少的硬壳手包——她把黑色穿得闪亮,段正业不敢直视。
但他还是努力争取了一把,丢出一个“乜斜眼”,笑说:“瞧瞧您呢!谁死了?”
呼延晴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看进他的眼睛。她狐似的,水仙花精似的,冲他微微笑。她并不答话,而是身姿轻盈一转,从他的办公桌对面摇曳而过,径直摇向后面常年关着的一扇门。
段正业一口气堵在喉咙,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窝囊地贴着她;而她,当这儿是自己家,毫不犹豫按下门把,把门推开——门后,一个三面墙壁都放着置物架,架子上堆满各种器材零部件的小房间出现。
她往里迈了半步:“噢,被改成杂物间了?”
一刹那,狂风卷云般,所有主动权都从段正业的身上被她剥离,抽走。他彻底变成一个“他物”,不敢响、不能动;呼延晴惋惜啧了一声,摇进去。
小房间几乎被塞满,她的肩险险收容在左右两边置物架的空隙里。她转过身,眼神清亮望着他:“这儿有我们那么多美好回忆,你怎么舍得把它填了呢?”
段正业垂眼,低声说:“回忆并不美好。”
呼延晴抿抿嘴角,上前两步,跟他几乎贴身而立。客观来讲,她的身高还是得仰视段正业,然而实际状况恰好相反。他想起曾经,即便她赤脚坐着,也比他高大。
段正业下意识低头,缩成卑微的一团。因此,她依旧是俯视着他,轻声问:“要我唤醒你的记忆吗,段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