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陈礼作乱,容决虽说雷霆镇压了内乱苗头,却多少有包庇和隐瞒之罪,是难得罪状,幼帝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大做文章,以后未必还会有这么好机会。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幼帝目便昭然欲揭:他要借此良机,从容决手中夺回自己权力。
薛嘉禾即便不理朝事,只从皇家角度稍稍思量便猜得出来,幼帝这次大张旗鼓又准备多时,恐怕是要逼容决退步、放权让他亲政。
在容决仍旧如日中天、党羽满朝当下,这本就是件困难事,幼帝自然得用上所有能用力量。
譬如,急于脱身薛嘉禾也是其中一员。
幼帝纵然不会逼她,但若是两人目一致,当然也可同心协力。
想来,容决感情也是其中一环。
若是幼帝真能一举亲政,哪怕之后他只是稍稍压过容决一头也无妨,薛嘉禾就能放下心离开汴京了。
最开始她来到汴京,就是为了见见自己身上另一半血脉家人,随后又因为先帝嘱托、幼帝弱势而留了下来,可若是这一切令她放心不下琐事都能得到妥善解决,就像曾经和容决说过那样,薛嘉禾仍旧是希望回到自己从小生长地方去。
她便没有再留在这个陌生又熙攘汴京城里任何理由了。
薛嘉禾合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
——怪哉,怎么反倒这会儿像是她亏欠容决了?
两人本就是表面夫妻,彼此心里都明明白白亮堂着,也互相掷地有声地朝对方扔过“绝不会喜欢你”狠话,容决怎么就变了心思?
即便有了昨夜交谈——应当说,正是因为从容决口中确认了他心意,薛嘉禾才更想离开了。
容决对她感情一天不消散,薛嘉禾又留在摄政王府中一天,这反倒是对于容决更沉重打压。
她对容决没有那份情意,也无法回以同样爱意,不如挥刀斩断,各走各独木桥。
薛嘉禾自己将个中关节想了个七七八八,等绿盈回来时再听了遍幼帝打算,果然相去不远。
纵然薛嘉禾不知道除了她自身之外,幼帝手中究竟还有多少筹码可用,但这些也不是她需要去一一过问,幼帝既然准备这时候发难,就必定已经做好了准备。
将绿盈传话仔细逐字逐句地推敲过后,薛嘉禾道,“只这些?”只亲政,容决摄政王名头却不削去,这至多只能将双方差距拉到五五之分罢了。
绿盈点头,小声道,“意思是,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薛嘉禾恍然:也是。才两年时间,幼帝能以十岁出头年纪和容决周旋到这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能成为真真正正“皇帝”,这第一步才是最重要。幼帝还那般年轻,以后踏踏实实走下去,定然能建立起自己盛世来。
另一方面,知道这番夺权对容决影响并不太大,薛嘉禾心中多少也好受了一些。
她把玩着手中刚从宫中取回信,道,“我明日便给陛下回信。”再将昨日夜里发生时候也告诉绿盈,一并转达。
薛嘉禾知道,她这句口信一旦传出去,就是向幼帝表示她同意加入这计划中,成为一环意思了。
若是一切顺利,她便能从汴京一切当中抽身离开,回到她来时地方去。
唯独不同是……离开时,她还会带着两个尚未出生孩子。
绿盈应是,道,“殿下,我去煎药?”
“去吧。”薛嘉禾拈着酸梅道,“这快个把月不闻药味,我竟还真有点不习惯。”
绿盈笑了起来,她调侃说,“殿下上次喝药时,还险些都吐了呢。”
薛嘉禾想想也是,“且看看萧大人这次留方子好不好喝。”
话是这么说,薛嘉禾又不是个会挑嘴性子,汤药送到面前时,她自然眉头也没皱一下。
容决走到内屋门边时候,正好见到薛嘉禾端起药碗将汤药饮下。
即便早就知道那是养胎药,容决也还是呼吸一滞,想起那日他匆匆入京,满脑子只想着阻止薛嘉禾将落胎药服下——那日实在凶险,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赶不上,容决哪怕在路上多休憩半个时辰都会错过,至今仍叫他想起来有些后怕。
绿盈捧着盘和碗往外走时才见到容决悄无声息立在门边,立刻道,“见过王爷。”
正喝着水薛嘉禾闻声也将视线转了过来。
容决和薛嘉禾眼睛一对上,就下意识地想起了昨夜自己说过话。
饶是容决再聪明,也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认清心意,隔了一天就猝不及防地被薛嘉禾给用话套了出来。
大概是夜黑风高时看不清人脸,容决那时又火气不小,扭头就走时尚不觉得怎么,这会儿青天白日地和薛嘉禾面对面,他竟一时之间连手脚放哪里合适都想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