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哥,你在不在呀?”她小心翼翼地问。
过了会儿,门内传来冷淡的回应。
她心中一喜,推门进去,看见对方正在做什么以后,不由得撅起嘴抱怨。
“你怎么又在画画啊?天天画,都多少年了,你还忘不掉林将军吗?”
清秀苍白的男孩坐在窗边,膝盖上盖着一条毯子,面前是一个大画架,纸上画了一个黑色的人。
人的脸模糊不清,但通过轮廓可以看出,是个身材高大四肢修长的男人。
听见妹妹的话,安安摇了摇头。
“我没有画他,我在画我。”
曾经他天真的认为自己长大后会与对方一样,拥有高大的身材和英俊的五官,也会像他一样做一番事业,如今却只能在画纸上畅想一下。
音音无法理解他的话,凑过去左看右看,嘀咕道:“你哪儿有那么高?那分明就是林将军嘛。你不要画他了好不好?陪我玩。”
安安放下画笔,回头看了眼,注意到她手上的饭盒。
“那是什么?”
她嘿嘿一笑,得意地捧到他面前。
“这可是好东西哦,我跑了好远好远,好远好远才买到的,专门带回来给你吃,我好吧?”
“到底是什么?”
音音失望地扁扁嘴,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安安的眼睛微微一亮,精致却略显无神的脸上显露出一抹少年气。
“你从哪儿弄来的?”
她看他挺喜欢,又开心起来。
“就在隔壁小镇啊,离这十几里,我和苏珊她们骑自行车去买的,排了好久的队呢,你尝尝。”
安安拿起糖葫芦,迟疑一下,又放回去。
“你怎么不吃?”
“现在还不想吃,以后再吃吧。买这个你花了多少钱?”
音音忙缩回手,把手背在身后,摇着头说:“没花多少钱。”
安安没理她,转动身下的轮椅来到床头柜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他的零花钱。
他拿出两张递过去,“给。”
“太多了。”
音音受宠若惊。
“你不是今天开学么?你的零花钱老是不够用,正好我又没地方花钱,干脆你拿去用吧。”
音音笑逐颜开,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住他,黑色的羊角辫甩在他脸上,撅起小嘴啵地亲了一口。
“哥,我爱你!”
安安笑了笑,将抽屉合上。
门外传来女人高跟鞋的脚步声,一张美丽动人的脸从半掩的房门探进来,看见他们皱了皱眉。
“音音,你怎么又来烦哥哥了?不是让你收拾好去学校的书包吗?待会儿校车就要到了,开学第一天可不许迟到。”
音音早在第一时间就把钱塞进口袋里,笑嘻嘻地说:“我已经收拾好了呀,来找哥哥说再见的。”
“是么?”阮苏歪了歪头,柔顺的卷发顺着肩膀滑落,“那我可要检查检查,过来。”
音音哭丧着脸,冲安安挥了挥手,随她走去自己的房间。
安安看着关上的房门,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他把饭盒珍惜地放进柜子里,回到画架前。
不一会儿,校车到了。音音背着由阮苏重新收拾一番的书包跑下楼,上车时冲着二楼窗户大喊:
“哥,我走啦!”
窗内没有回应,但她知道对方一定听见了。
校车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再也听不到。
安安这时才转动轮椅来到窗边,望着蓝天白云的眼睛里分明有着一丝羡慕。
音音七岁开始上学,学期中的每一天校车都会准时抵达家门口,接她去学校。
她会很大声地跟他说再见,然后才上车,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嫉妒。
对方已经有些厌烦的事对他来说,是永远也没办法办到的。
他掀开毯子看自己的双腿,左腿是饱满修长的,右腿明显干瘪许多,死气沉沉。
当年离开机场的时候,一颗子弹打碎了他的膝盖骨,从此失去行走的能力。
不,其实也可以走,他的左腿是好的,用拐杖代替右腿就行,一瘸一拐的走也是走。
可他讨厌那样,拐杖只能帮他移动,不能让他像同龄人一样跑跑跳跳,甚至会让他看起来像个异类。
他不想当异类,所以宁愿每天呆在家中,坐在轮椅上,用画笔一笔笔描绘出自己幻想中的未来。
“安安,我可以进来吗?”阮苏目送完音音,又来找他了。
他嗯了一声,她推开门进来,脸上是全世界最温柔的笑。
面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时,阮苏总是在微笑。哪怕上一秒还因工作的事怒发冲冠,下一秒看见他,立刻会换上如沐春风的笑容。
世界很大,可他已经没有机会去看。小小的洋房,小小的花园,还有画架和毯子,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