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清心寡欲,一夕破戒,如上瘾般情难自己。
那声音低醇悦在耳畔,如远山传来的晨钟暮鼓声,叫人心底一阵痒痒麻麻。对视中,宋吟晚觉得喉咙也开始有些发痒,似哑了许久,声音脱口意外得沙哑,“我在,不能再有别人。”
男人的身体兀的僵住,低眸凝视,极是幽邃。
宋吟晚被注视着,莫名一阵心悸,却仍继续,“若哪一天侯爷厌了倦了,又许是发现别人好了,必先让我知道,允我体面和离可好?”
这就是她对他的唯一要求。既已动了心,也不想藏掖着矫情,两情若是长久便是长久,若不能,好聚好散也不枉动情一场。
“不会。”
宋吟晚听他回绝武断,笑了笑。情浓时自然是什么都好,可日久磋磨,谁又能料到结局呢。
封鹤廷无声将她抱得更紧,“不会有那一日。若有,和离不如后一种。”
宋吟晚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归宁那日马车上她说的‘和离守寡’,“我那真是玩笑的。”
“我是认真的。”
生同衾,死同墓而葬。
宋吟晚愣住,听着胸口那传来有力热烈的心跳,竟有一丝的甜从心底漫开。伴着外头又起的稀落雨声,倍觉安稳地沉溺在他怀抱中。
封鹤廷轻抚着她的发丝,“元澜那事且让离了汴京便行,前几年朝廷就颁过一道工令,在雍州设匠人馆,招募手工匠人作研习,手艺出众拔筹者可任末品散官。雍州那还有封家祖宅,元宗两口子过去,族中叔老会照顾一二。”
“唔,大嫂可舍得?”宋吟晚被抚得舒服,打了个呵欠。
“大嫂求过我为元宗谋官,不过元宗醉心木艺,一听就拒了,而今这差事能做自己喜欢的,想是愿意的。”
“嗯……”
“是我将你扯进来了。原想着,等把一切都处理好,能叫你安枕无忧的欢喜嫁我,却不想会变成今时这样。”
封鹤廷目光微沉,已是应了心底所想的说道:“若我当时到府上求娶,照乔将军的脾气,怕是会叫上你哥哥们把我打一顿赶出来。他们将你看眼珠子似的,怎舍得许了我呢,昭昭。”
半晌没有动静。
封鹤廷僵着低下头,映入一张酣睡娇颜,伴着轻绵的呼吸,早已沉睡了过去。
他轻笑搂住,不禁猜想她知道自己错过时的反应。
——
雨打浮萍,漾漾荡荡在湖面。
一艘精致华美的画舫停靠在湖边,不同于赏玩的,有人把这当了家。
二楼烛火幽幽,榻上男人的脸棱角分明,浓眉挺鼻,此刻阖着眼,双唇紧抿如被魇住,身上几乎汗透。
风灌入。
当刻男人一跃而起,手中短刀横在了来人纤细脖子上。那人仅是冷静地唤了一声‘公子’。
裴徵在听到芷兰所唤时就已恢复清明,那股汹涌的浑然杀意渐褪,却仍是冷硬紧绷,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夜里急雨,需得关窗。”芷兰仿佛解释自己进来的缘由,但见他冷汗涔涔,面色泛白,“公子可是又头痛了?”
“以后夜里没有传唤,不得进。”
芷兰垂首:“是。”犹豫片刻,还是启了口,“姜姑娘日前送来一些香料,有安神效用,奴婢去取来。”
“不用。”裴徵漠然回绝。“叫人准备热水。”
芷兰领了吩咐就去了。
公子有头痛的毛病,访遍名医不得治。安神益气的药倒是吃了不少,丝毫无用,后来索性断药,发作起来硬熬着。来中原的几年里,次数愈频繁了。
风声呜呜,伴着雨落。
房中水桶热气氤氲,男人背靠着桶沿,被袅袅轻雾熏得看不清神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王秉正,兴许就在刻意忽视之下永远不被提及。梦里难以忍受的鞭笞,虫蛇缠身的惊恐,一切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幼年无力自保,承受着来自亲人痛恨的日子。
被带回氐国,不是接纳,而是为了泄愤。那时,他才刚失去母亲,满心以为会得到亲人的庇护,却不想是十年的暗无天日。
“你母亲就是个贱骨头,跟人私奔,结果呢,被人家当玩物,不要了就丢了。你母亲呢,你母亲为了那种人,出卖自己的父亲兄长,出卖信任她的氐人!”
“你的汉祖,我的阿汉被割头在城头曝晒整整十日,我们的土地被人践踏掠夺,而今窝缩在这阴暗地方,这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赐!”
“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肮脏卑鄙。氐医给他放血……”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的好、弟、弟。”
那些声音如毒蛇缠绕脖子,越缠越紧,频临窒息的感觉,却又在关头陡然放松。伴着哗啦一声的出水响动,裴徵背仰靠着浴桶,无声地大口喘息着,头发脸上湿漉漉的淌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