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有狼(86)
“有什么不对?”
苏东东一僵,稍稍放松身体,“你不是老搞户外运动吗?海里,大风大浪,年轻的,身体好的,都没活下来,一老一小活下来,不值得多想?”
顾西想说什么,又没说。
苏东东哼了一声,“又觉得我把人想的太坏?”
是这么个意思。
这是两个人最大的分歧,再说下去又容易吵。
顾西不怎么开口,心里有什么想法大多通过眼神表达出来,他眼神太冷,能直视的人少,就苏东东胆子大,倒是解读出丰富内容。
外人只看见一个人不说话,另一个哔哔哔,只有他俩明白,他们吵架用的都是内功。
这么好的气氛,再说下去又容易动武,索性不说。
苏东东第一次吃这种野餐,觉得很有意思,看顾西用瑞士小刀开罐头,切午餐肉,去鱼刺,动作利落,行云流水,跟平日里高大冷漠的律师形象相去甚远,也十分新奇。
“高手。”苏东东由衷地赞叹。
顾西离家早,海外求学,长期一个人,假期又多,他就时常背着行囊到处走,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去周围的国家玩,体力一上来,就开始干些需要冒险的事情。
最危险的一次在阿尔卑斯山里踩空,从雪崖上掉了下来,全靠一根绳索牵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了整整三天,后来被路过的户外队发现救了上去。
他对谁都没说过。
“高手是危险中一次次死里逃生训练出来的。”
今晚,突然就想说点。
半夜,顾西躺在睡袋里看着夜空,山里的秋夜没什么星星,只那么一两颗隐隐约约的闪烁着,倒是头顶有寒枝矗立,只留一两片叶子微微颤动。
没有出彩的景致,没有舒适的床榻。
顾西用手枕着脑袋,却觉得无比的放松。
那些让他从幼年起就噤若寒蝉的鬼怪,似乎也不再恐怖,一直悬在头顶,代表着生命倒计时的古玉,似乎也不再那么危险。
他是个谨慎且步步算计的律师,任何一件事都要精确到步,似乎、可能这种词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但此时此刻,顾西只想用这些代表模糊的字眼来形容。
形容什么?他也不知道。
啪!
睡在不远处的苏东东一巴掌拍在腿上,大约是被蚊子叮了。
顾西轰地坐起来,见她并没有醒,正要又躺下,就听见苏东东的呓语,“加,加点辣椒。”
顾西不吃辣,不知道研磨瓶有没有带辣椒的?
他有些不自然地勾起嘴角,望向不远处山头上刚升起的一弯月牙。
咕噜咕噜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拍打过来,将奋力往上游的人狠狠打入海底,似乎想将他们永远埋藏在那里。
野津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只知道是海里,下面有个巨大旋涡在慢慢形成,似乎要将他拉入无底的深渊。
他很害怕,浮在海里向上望,上面有光,那里是活着的希望。
突然,他看见妈妈朝他游过来,满脸的急切,说着什么,一串串气泡冒出来。
“快游!”野津看懂妈妈的口型。
他拼命挥动四肢,突然发现,他根本不会游泳,反而朝着更深的旋涡坠去。
野津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突然脚上一紧,身体轻了起来,朝着光亮越来越近,他低头望去,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游到她的下方,托起了野津。
光亮越来越近,野津却感觉脚上一松,他慌忙去看,妈妈已经松开手,直直朝旋涡坠去,她没了力气,被旋涡瞬间吞噬,唯有脸上的担忧深深印在野津的脑海里。
身体再次开始下沉。
这次是爸爸,然后是奶奶,再是外婆……
他们像是在托举家里的唯一希望,将野津一次次从大海深处送到光的地方。
苏东东蹲在小竹林里,此时万籁俱寂,只有野津的闷哼声断断续续地从大雄宝殿里传来。
到处都是枯黄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
苏东东拨开树叶,看到那根细嫩的翠竹突兀地长在一旁,就是它了。
顾西是跟着一起来的,不知道苏东东半夜跑来挖竹笋做什么,泥土见了半指宽的深度,他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土里传来。
“好疼,好疼……”
顾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要撸袖子,看着埋头挖土的苏东东,又默默地将袖子放下去。
终于露了出来,是具白骨,先前那根细嫩的竹子正从白骨的眼眶处长出来。
发出声音的正是这具白骨。
苏东东没有动白骨,而是小心地挖出竹子的根,跟顾西合力将竹子□□,她又朝下挖了几许深,确认没有根茎留在里面,才重新将泥土盖好,又铺了些叶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