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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心劫(125)

作者: 徒往 阅读记录

“他向二嫂发泄,那二嫂心里的苦,又向谁说呢?”

瓜尔佳氏掩面而泣,“他若不苦,我便不苦。”

展念连忙起身,轻轻拍着她的背,“是我说错话,惹二嫂伤心了。”

“是皇阿玛带着他结交朝臣,如今却说他结党谋逆,是皇阿玛说为君不可轻易喜怒,如今却说他面无忧色,没有忠君爱父之念,他第一个女儿出生的时候,他在塞外,他第一个儿子去世的时候,他也在塞外,他为了达到皇阿玛的期望,不曾有一日懈怠……”

瓜尔佳氏终究只是久居闺阁的妇人,不知何谓君臣父子。早年间,皇帝确然十分疼爱胤礽,胤礽也不负众望,多次监国,皆有贤名,只是随着其羽翼渐丰,朝堂之上,已威胁到那个至高无上的皇权,惹了君王猜忌,无论是胤礽,还是皇帝,都不过是在权力中心,被异化的人罢了。

所以,被异化的老皇帝,对着一众“居心叵测”的儿子疑神疑鬼,废了胤礽,囚了胤祀,甚至拔刀欲诛胤祯。

展念只能静静听着,“二嫂这些话,可千万别教外人知道,告到皇阿玛那里,又是二哥一条罪名。”

瓜尔佳氏惶然地住口,只默默地流泪。

不多时,胤禟与胤禛自里间而出。胤禟淡淡道:“二哥这些话,需禀明皇阿玛为好。”

胤禛摇头,“九弟竟痴了,皇阿玛本就不舍,一旦禀明,若是心软,又于谁有益?”

“于谁有益?皇阿玛已寝食不安数日,四哥这话,倒问得不痛不痒。”

“八弟已被降为闲散宗室,若要起复,九弟可要三思而行。再者,他那些话,若惹圣怒,九弟又可承担得起?”

瓜尔佳氏听得分明,正欲起身,却被展念死死按住,展念向她微微一笑,比了一个口型,“别怕。”

“二哥纵是有错,也不该连申辩的机会也无。”胤禟提步便往外走,“我自会向皇阿玛言明,一应后果,皆在我身。”

展念向瓜尔佳氏与胤禛各行一礼,跟上胤禟,与他并肩行在绵延陈旧的宫道,胤禟轻声问:“我做错了么?”

“恰恰相反,”展念淡笑,“九爷赤子之心,不与他人同流。”

胤禟牵起她的手,展念明知宫禁之中,此举甚是不妥,但也没有放开的打算,良久,她听到胤禟的声音,“纵然时过经年,你永远一尘不染。”

展念握住他的手,“你也是。”

“我?”胤禟笑意不明,“我并非全无野心。”

“你不甘如五哥一般,闲云野鹤终此一生,你有你心之所向。”

“我心之所向,你可知为何?”

“为权臣,辅圣主,兴商贸,引西学。”

“世人皆斥商为贱业,岂知商之大者,可易天下,世人皆以西洋为蛮夷,岂知西学之用,不在奇技,而在启心。上位者以民为草芥,民亦自甘为蝼蚁,千秋万代,焉有长盛之理?”

胤禟从未一口气说过这样多的话,因他无处可说,无人可懂,胤祀虽助他,却不知他,定是以为胤禟和传教士走得近了,难免奇思妙想耳。展念扪心自问,若她并非穿越而来,此时亦不过一蒙昧愚钝之妇人,而胤禟处此熙熙盛世,却已看到其下汹涌的暗流。

“我知道。”展念抬眸望他,“你若想争,便尽管去争,人生世间,必当热烈无违。”

胤禟扬眉而笑,“有何可惧?”

十年前,幽深无尽的宫道上,她执灯与他相拥,十年后,依然是幽深无尽的宫道,他大逆不道地指点江山,不成体统地牵住发妻,只觉入目皆是恣意淋漓,纵使夕阳欲落,亦曾有满身烟霞。

十一月二十八,因先帝实录修撰完成,又适逢一批西洋使臣远道而来,皇帝遂于太和殿设外廷大宴,高位后妃、王公大臣、诰命夫人均在赴宴之列,在清廷供职多年的十数位传教士亦受命而来。

知秋和也晴为此一早便将展念叫醒,朝服盛装起来,展念哭笑不得,“两位姐姐,宴席设于晚间,至于这么紧张么?”

知秋帮她盘起高高的发髻,“福晋第一次面圣,务必万无一失。”

也晴亦附和,“如今处境艰难,可千万不能让有心人挑出错来。”

处境艰难……

自上回离宫,胤禟本待翌日禀明皇帝,陈说二阿哥冤情,不料四阿哥胤禛先他一步,向皇帝转述了二阿哥之言,皇帝大为宽慰,虽说已下令了对废太子一概不闻不问,而四阿哥却直言上奏,实是性量过人,深知大义。

展念只得感叹,胤禛实是手段过人,拦不住胤禟,便首告抢功。

十月十五日,三阿哥奏称大阿哥与蒙古喇嘛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狂悖,皇帝惊怒,当即革去大阿哥王爵,终生幽禁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