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129)
胤禟刚下车,灯盏便被强行塞入手中,他瞪她,“给我做什么?”
展念施施然向府中走去,“我又不瞎。”
知秋见气氛微妙,连忙出言打断:“那个,福晋,之前齐恒公子遣人来了。”
听到齐恒之名,展念脚步不由一缓,“出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齐夫人有喜了,齐恒公子说,若是个男孩儿,便让他姓赵,到时还请福晋起名呢。”
展念眉目间方有真切的笑意和暖色,“不如就唤作‘世扬’,你看可好?”
世扬,世居扬州。
正说到孩子,便见如英提着一盏兔子小灯,等在胤禟的必经之路上,“姨娘!阿玛!”
胤禟身形一顿,“又溜出来了?”
“是啊,额娘总不让我找你,怪闷的。”如英亲热地抱住胤禟的腿,从怀中抽出几张纸,“喏,这是我最近学的诗,阿玛你看。”
胤禟接过,却见展念已在如英身边蹲下,转动着那盏兔子小灯,淡笑道:“凡心共白首?”
“嘿嘿,姨娘知道谜底吗?”
展念比了个手势,“八。”
如英扁了扁嘴,“果然,这么简单的灯谜,肯定难不住姨娘。”
胤禟冷冷一笑,“聪明太过,便成无情。”
“哎哎,阿玛别走啊……”
展念摸摸如英的脑袋,“阿玛心情不好,如英最乖了,今天先回去好不好?”
知秋连忙上前,又是一番好言相劝,终于牵着如英离去。展念几步追上胤禟,“你与我置气,也不该撇下女儿便走。”
胤禟眉目森寒,“你在为谁说话?是我的女儿,还是你的女儿?”
展念被他气得一噎,“九爷说得是,九爷的女儿,我一个外人怎么敢说道。”
“知道就好,收起你那些大道理,还有假惺惺的笑意。”
展念转身便走,“不愿看便不看,谁逼着你了?”
也晴正在归来堂等候,见了展念,笑道:“福晋可回来了,九爷方才遣人送药来,说是福晋弹琴伤了手……”
“方才?哪个方才?”
也晴怔了一怔,“就是,刚刚啊。”
胤禟同她吵完一场,此时约莫也刚踏入停云堂,若还有空吩咐下人送药,只能是在回停云堂的路上……展念还以为他已失去理智了,却不想两人分开不过一瞬,他便想起送药的事情。
可是,她不曾提起手伤之事,他是何时注意到的?
展念冷哼一声,“告诉他,收起他假惺惺的好意!”
九爷与九福晋冷战的消息再次成为府中时兴的八卦。
按理说,九福晋在宴席上大出风头,本该是促进夫妻感情的绝佳契机,不知何故反而致使二人闹僵。更匪夷所思的是,第二日,九爷于中庭习剑时忽然昏倒,一场病既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汹,一连数天,却是越烧越厉害,而福晋犹自岿然不动,照常理事、照常走动,似是真的铁了心要与九爷恩断义绝。
京城落了第一场夜雪。
归来堂的门大开,偌大的屋室,只一人独坐。朱唇轻点,眉目淡扫,发上坠着数只精美的金钗步摇,绫罗绸缎的长裙垂于身后,其上花纹繁华富丽,织绘着瑞鸟祥云。身后的瓶中插有数枝红梅,冬夜里雍容典雅,冷香阵阵。
九霄环佩横于案前,琴音空旷回荡,如漫天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落雪,琴音转急,乱了冰星盈盈,寒风穿堂,琴音又缓,展念微微叹息,罢了古琴,侧身轻挑案上灯花,不期却瞥见屋外人影,她抬眸望去,沉静如水的面容上,一双眉陡然皱起。
浓黑的夜色下,胤禟披衣立在屋外,带着病容的面色苍白而漠然。
展念起身,拂去他肩上发边的薄雪,“你不要命了?”
胤禟勾起唇角,“你关心吗?”
话未说完,他便半倒在展念怀中,展念连忙腾出手抵住他,他的头垂在她颈边,呼吸微弱而滚烫。
“你非要这么作践自己吗!”
“九年里,我每次生病的时候,都好想你。”胤禟似乎在笑,“可是,辗转反侧,求之不得。”
展念扶着他进屋,“躺好。”
“我刚刚想起,你回来了,我随时都可以见你。”
展念把炭盆移近床榻,替他脱去外袍。
“但我不确定了,好像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和眼前的,并不是一个人。你是赵阿离,是董鄂玖久,可你再不是展念了。”
展念忍无可忍地怒喝:“闭嘴!”
胤禟听得她骤然拔高的嗓音,茫然地抬头,却看到眼前人满面的泪痕,他下意识伸手,想将心爱的姑娘抱在怀中,然而她拼命地推他,眼泪止不住地落,不知是何事伤心,他只得说:“不哭,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