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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心劫(147)

作者: 徒往 阅读记录

愿言蹬蹬跑来,也晴紧紧跟着,愿言挤到展念和胤禟之间,别扭地抬起小脸,别扭地开口:“抱愿言,先。”

展念在风中凌乱了。

这父女俩一天到晚都在较谁的劲,吃谁的醋?

胤禟将愿言抱起,愿言攀住阿玛的颈项,望着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色,激动得叫起来,“大河!大山!”

愿言胡乱指着看到的一切景象,“阿玛,这是,这是什么?”

“天下。”

“我要,去天下!阿玛也去!”

胤禟亲上女儿的额头,温言道:“阿玛此生,困于方寸,但望小女,天高海阔。”

展念不动声色侧过头。

“大清九皇子”,是他与生俱来的尊贵,也是他与生俱来的牢笼。

他拥有世人望尘莫及的权力和财富,却无法离京去追心爱的姑娘。他拥有参政入朝的野心,却因此被父亲猜疑、被手足暗算。他拥有无人可比的民心和声望,却在新君登基后以谋逆大罪囚禁至死。

一生得失,孰多孰少。一生功过,孰是孰非。

展念听出他语中的怅惘与伤感,半为自己,半为愿言。古代女子,生活无非相夫教子,一日日在小庭院里消磨,他只能给予愿言无忧自在的童年,可以后的人生,果真能天高海阔么?

何况……展念垂眸,在她有限的知识里,依稀记得康熙皇帝在位约莫六十年,眼下已是康熙五十年,下一个十年,胤禟与她将是何种境况,愿言,又会否受到双亲的株连?

也晴悄声询问:“福晋可有不适?”

展念微笑摇头,“明日便到姑苏,有些想念罢了。”

“姑苏……”

“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小主子了。”展念促狭地瞥她一眼,“我听云敦说,自从他三十七年来京,你便一见钟情,立誓不嫁了。”

也晴刹那红了脸,“福晋!休听云敦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我瞧着却很真。”

“奴婢……奴婢不过是他手上一枚棋,办好差事,便算是我的心意了。”

“有时,棋子用处已尽,执玉哨者,会下一道‘送客令’,完成最后的任务,便可换回寻常身份,向主家讨赏?”

“是。”

“你想待在我身边么?”

“想。小主子一定也希望,奴婢能护福晋周全。”

“额娘!”愿言忽然气鼓鼓地唤她,“坏!”

“……”展念走上前,瞪着胤禟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胤禟神色不变,“说你去过的地方。”

愿言的小手按上展念的眉心,“额娘,一个人,不好玩。”

展念捉住她的手,笑道:“额娘可不是一个人,有位赵叔叔和额娘一起玩儿。小言过几天就能见到他了,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赵叔叔?”

“嗯……就是世扬哥哥的伯父。”

“赵伯父!”

胤禟轻拍愿言的脑袋,“不是你的伯父,乱叫。”

愿言不依不饶,“叔叔,不叫!”

“那便称舅舅。”胤禟微微沉了脸,“不许叫伯父。”

展念忍俊不禁,“世扬才多大,拐不跑你女儿的。”

胤禟冷哼,“祸患常积于忽微。”

“瞧你这架势,以后给愿言说亲可难了。”

“养她一世又何妨。”

展念和善地搭上他的肩,“愿言和我,选一个。”

胤禟皱眉,“从何处学来的刁钻言语?”

展念:“……”

在苏州主城盘桓数日,待胤禟办完差事,启程之前,才终于雇了小舟向周庄而去,愿言因前一天玩得太累,赖着不肯起床,展念便将她留在客栈,嘱咐老嬷嬷好生照顾,只带也晴同往。胤禟问她何故,她只笑言不急于一时相见,此刻坐在舟中方醒悟,并非不急,而是胆怯。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不知钟家少爷是否依旧折扇翩翩,从单身青年熬成了单身中年,不知吴以忧是否依旧恣意怒骂,浑不知自己被孙挽之形容成“民间庸医”,不知叶清荷与铭远是否依旧举案齐眉,这些年可添了新的孩子……

不知他,是否偿了凤求凰的心愿,与钟玉颜执手相携。

“阿念。”胤禟打断她的沉思,“到了。”

乌篷小舟,已堪堪停在昔日的赵宅门前,展念双手交握,正天人交战,胤禟已率先下船,向她伸出手,“走罢。”

展念一怔,转而一笑,握住他的手,踏上河岸的石阶。小宅的门虚掩着,展念下意识便要推开,然而动作一瞬顿住,转为轻轻的叩门。

依稀可见一个仆役拿着扫帚,小步上前开门,“二位找谁?”

“找……这家的主人。”

仆役狐疑地打量她半晌,见她衣着富贵,不似寻常人家,遂朝里边走边道:“少爷,外头有两位贵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