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180)
展念终于想起一些陈年旧事,这个都统武格,从前属正蓝旗,因胤禟府上藏书颇多,时常来借些兵法阵图,某日从书房出来,路经花园,正遇上展念带着如英玩耍,下人们皆知九爷府上从无前院后院、男丁女眷之分,早已见惯不怪,然而武格一张脸却登时红得如柿子,如英觉得他有趣,便笑着嚷了一声“登徒子”。
于是,那枚柿子,熟透了。
展念看他不安得厉害,瞟了一眼他手里的书,问道:“你想当将军?”
武格垂眼点头。
“将军护一方百姓,百姓之中,女子无数,若见到一个便要脸红,将军可忙不过来了。”
武格抬首,展念已笑盈盈离去,如英回身比了一个鬼脸,“登徒子将军!”
后来,镶白旗蒙古都统空出,胤禟便荐了武格补缺,离京的前一天,武格特意携了夫人上门拜谢。
穆景远敲着碗碟,带着两个孩子唱起古旧的歌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晚来天欲雪。
展念待他们唱完,擦了擦手,取过九霄环佩,指尖轻动,唱起另一首更加古旧的歌谣,“涂涩无人行,冒寒往相觅,若不信侬时,但看雪上迹。”
……
胤禟看向展念,似在等她说些什么,然而展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轻一吻他紧皱的眉头,“平安归来,九王爷。”
胤禟见到她苍白病容上的笑意,眼神一黯,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起身,重重合上门扇。
“走!”
待到院外的马蹄人声皆已远去,展念忍痛撑起身,“也晴,开门。”
“福晋,外间极冷……”
“开门。”
也晴只得推开门。
院中曾人来人往,然而漫天的落雪下,足迹已难以辨认,只剩云敦与胤禟最后离去的脚印,在上下一白的天地间泛出黑色。展念的目光循着胤禟的足迹望去,先是大步朝外,然而不过数步便停住,陡然转身回返,一直走到屋前,与门扉不过咫尺的距离。
屋前,只一方暗沉潮湿的地面。
也晴愣了片刻,叹息一声道:“九爷说得决绝,却悄悄回来,站了这样久,其实,他该多舍不得福晋啊。”
涂涩无人行,冒寒往相觅。
若不信侬时,但看雪上迹。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武格被召回京,在小九已经被削爵,但还没被改名的时候,和老四对话时,发生如下事件——
“昨日都统武格、在朕前奏对。尚将获罪削籍之允禟、称之为主。武格乃一无知武夫。此则风俗頺坏。大义不明之故也。”
(老四:又是为塞思黑生气的一天)
清史稿小九列传:“雍正元年,世宗召允禵回京,以诸王大臣议,命允禟出驻西宁。允禟屡请缓行,上谴责所属太监,允禟行至军。二年四月,宗人府劾允禟擅遣人至河州买草、勘牧地,违法肆行,请夺爵,上命宽之。”
塞思黑28罪中的两条:(1)“又将资财藏匿穆经远处。令其觅人开铺。京中信息。从铺中密送。诡秘若此。众所共知者一也。”(2)“应赔钱粮。抗不还项。乃将诈取明珠家财数百万两。带往西宁。凡市买物件。听人索价。如数给与。图买人心。又越礼犯规。僭称王号。众所共知者一也。”
空城计历史上确有其事,只不过我搬了年羹尧同志的故事嗯——“羹尧初至西宁,师未集,罗卜藏丹津诇知之,乃入寇,悉破傍城诸堡,移兵向城。羹尧率左右数十人坐城楼不动,罗卜藏丹津稍引退,围南堡。羹尧令兵斫贼垒,敌知兵少,不为备,驱桌子山土番当前队;炮发,土番死者无算。”
镇海堡一事:“敌侵镇海堡,都统武格赴援,敌围堡,战六昼夜,参将宋可进等赴援,敌败走,斩六百馀级,获多巴囊素阿旺丹津。”
涂涩无人行,冒寒往相觅。若不信侬时,但看雪上迹。——《子夜四时歌·冬歌》
“冒寒往相觅”,是小九,也是展念。
第62章 江海寄余生
雍正二年,除夕。
不大的屋室里,云敦正与弘晸、弘暲演示剑术,也晴端着碗碟小心翼翼穿梭其间,终于忍无可忍道:“云敦!要练出去练!”
云敦不以为意,“外头那么大雪,不去。”
穆景远敲了敲桌子,展念连忙回神,继续头昏眼花地盯着满纸的葡萄牙文,“嗯,嗯,刚刚学到哪儿了?”
穆景远夸张地叹气,“景远终于明白,为何九皇子不肯教福晋了。”
展念枕着桌子,用葡萄牙语咕哝一句:“他嫌弃我。”
不远处临案执笔的胤禟抬眸,淡淡望她一眼,同样用葡萄牙语回她:“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