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192)
楚宗颔首,解开胤禟身上的锁链,“那便与九爷同乘罢。”
胤禟微微挑眉,“私自开释,论罪当斩。”
楚宗冷冷道:“九爷已是庶人,我说什么,只管照办。”
胤禟遂不多言,只翻身上马,向展念伸手。
展念却有些愣。
……
“不会骑马?”九皇子看出她犹豫,“坐前头,我护着你。”
展念踩上马镫,抓住马鞍,想把自己撑上去,奈何白马高大,又兼九皇子在上,腿脚不便伸展,一时竟难以成功,九皇子遂扣住她手腕,顺势一提,总算狼狈上马。喘息着揉了揉手腕,闻得身后人问:“怎么?”
展念小心道:“九皇子下手,嗯,略重了些。”
“习武粗人,姑娘见谅。”
……
“阿念?”
展念握住他的手上马,笑道:“这回下手,可温柔多了。”
胤禟将她护在怀中,淡而温柔的声音传来,“果然记仇。”
展念扭头,与他相视而笑。
胡什礼促马行至楚宗身侧,目色几分探究,“原以为楚大人是皇上心腹,无令不从,如今这私自脱卸犯人的罪名,可得有我一半了。”
“胡大人不必忧惧,皇上问起,只管说是受我逼迫。”
胡什礼大笑,“你何尝逼迫我?我又何尝忧惧?”
“胡大人收了什么好处?”
“楚大人又收了什么好处?”
“……”
“做奴才的,主子吩咐了差事,不能不办。但是,”胡什礼收起笑意,“奴才也有眼睛,也有良心,楚大人屡屡隐瞒,诸事不奏,难道不是因为,楚大人觉得九爷无罪么?”
“不是。”
胡什礼也不驳他,只继续道:“我在京里待了数十年,楚大人可曾见过,流放启程时,满城相送的场景?地方人等,俱称九王,难不成这一路的百姓,统统是不识大义的愚蠢之辈?”
“胡大人越说越走样了。”
胡什礼又是一阵大笑,伸手重重一拍楚宗,“楚大人这性格,我老胡喜欢!”
一路东行,经陕西、山西,五月方抵直隶。几人暂行在驿站歇脚,云敦在外喂马看茶,同小伙计笑语几句,便仍坐回桌边,也晴瞟了他一眼,“走亲戚去了?”
展念惊异,“走亲戚?”
胤禟淡淡点明,“姑苏钟家。”
展念恍然大悟,压低了嗓音问道:“钟家的亲戚说什么了?”
“今年二月,皇上召集文武大臣,历数八爷、九爷罪状,下旨改名,九爷拟的名字皇上不喜,便又命五爷拟名,如今定下来了……”
皇帝不喜便不喜,竟然让胤祺替亲弟改名,实是心狠手辣。
约莫三月初,楚宗确实传达了改名的旨意,胤禟漠然丢下“无聊”二字,不予理会,楚宗只好来问展念,展念不懂满语,便拟了几个词,让云敦帮忙翻译了写好,交给楚宗了事。
胤禟望了展念一眼,“拟的什么?”
“我只拟了几个,外饰淳良的罪人、无法无天的狂徒、厚脸皮的老九……”
胤禟微叹一声,“幸好。”
“幸好什么?”
“小言的名字是我取的。”
“……”展念愤怒地转头,“定下何名?”
云敦哆嗦了一下,“改名塞、塞思黑,不必还京,拘禁保定。”
胤禟姿势一顿。
展念瞪向云敦,“说人话。”
“就是……用极不客气的口吻说,讨!厌!”
“噗”。展念的茶水喷了,“还,还带语气?”
云敦艰难地点头。
“那,八爷的名字改成什么了?”
“八爷自拟的名字,皇上并未修改,‘阿其那’,意为‘干透了’。”云敦咽了口唾沫,“八爷将独子改名为菩萨保,而,弘晸几位小公子的名字,是皇上亲自定的……”
展念做好了心理建设,“什么名字?”
云敦每说一句满文,便替展念翻译一句,“下贱、叛乱、讨厌、恶棍、可惜、昏庸、糊涂。”
展念:“……”
胤禟问道:“八哥如何?”
“前几日,皇上命八爷立誓与九爷绝交……”
展念微微皱眉,“事到如今,有必要么?”
“八爷当即立誓,‘若再与塞思黑往来,一家俱死’,皇上大怒,说‘一家’二字,乃公然诅咒。”
胤禟淡笑,“倒也不笨。”
展念却觉得有些奇怪,“八爷素来温润风雅,如今竟……”
“自从八福晋去世,八爷的性情早已大变。”
展念下意识揪住云敦,“谁?谁去世?”
胤禟止住她,将她慢慢揽在怀中,云敦俯首,谨慎地开口:“今年正月,皇上命八爷休妻,并以八福晋性命相胁,百般折辱,八福晋不忍八爷为其所累,自缢家中,八爷从此纵酒失态,皇上便下令将八福晋挫……挫骨扬灰,将八爷拘禁于宗人府,而八爷毫无惧色,反向人说‘拘禁以后,每饭加餐,若全尸以殁,我心断断不肯’。”